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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 第5节(1/2)

作品:《并非阳光

    深深的误会。

    吻过之后,他轻声叹,「我不能带你走。」

    他说,「君悦,你和我,哪里都去不了。」

    他说,「君悦,我只能留下你,不管你多不愿意。」

    他说,「君悦,我知道你只爱着过去的安燃,过去完美的安燃,已经死了。我不许你再想他,这是我对你自杀的惩罚,你只可以陪着残忍的安燃,你只可以留在变质的安燃这里。」

    判决下达。

    我不被允许离开。

    我要留下,留在一个不是安燃的安燃身边。

    我知道这个判决一定会执行,说不定监狱和狱卒,都已经准备妥当。

    只是不知道,有哪个法官,在宣判的时候,会像这个男人。

    像这个男人一样,泪流满面。

    我被困住了。

    这是一项惩罚,自杀的惩罚。

    人家是不成功,便成仁。

    我不成功,连仁也成不了。

    次日的安燃依然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果然,给我指定了监狱和狱卒。

    狱卒人数很多,比昔日大哥为我安排的保镖还多,我分不清谁是谁。

    监狱很豪华,设在安燃的睡房里。

    那里到处都是监视器,倒也不浪费。

    搬过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上次帮我治疗的医生,也许这次安然也挑了他帮我随时检查身体情况。姑且算是狱医。

    闲着无聊,我问他,「我昏迷了多久?匕首究竟扎到哪里?」

    很简单的问题,都算不上什么机密。

    他却视之如机密,闪闪烁烁,最后竟然说,「君悦少爷,我要回去看看病例,才可以确切答复。」

    有什么比这更可笑?

    隔了一个下午,查完病例回来了,答我,「伤口很轻,只是皮rou伤,没什么大碍。君悦少爷,自杀不像演戏那样简单,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大多数人寻死,最后都被救下,白白受一场苦。」

    我不语。

    等他走了,随口问进来为我换药的人,送东西的人,扶我去洗手间的人……

    答案如出一辙,如小学生答卷一样标准。

    晚上,安燃回来。

    我看着他习惯xi-ng站在镜前解领带,把今天听到的答案背了牛截出来,「自杀不像演戏那样简单,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大多数人寻死,最后都被救下,白白受一场苦。」

    那夜之后,对着我宣判,泪流满面的男人,没再让我看见他隐藏的一面。

    现在,我只看见他的霸气、独敖、不可一世、骄傲的嚣张,还有旁若无人。

    安燃转头,不以为然,「你说什么?」

    「医生说我的伤口很轻,只是皮rou伤。」

    「是。」

    「是吗?」我把手指按在胸口的绷带上,轻轻用力。

    从镜前到床边,他扑得比狮子还快,一把遏住我的手?沉声问,「你干什么?」

    「反正只是皮rou伤。」

    他眯起眼睛,「你想测试—下我会不会修理你?」

    「我只是惊讶,你居然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我差点死在你面前。」

    他忽然沉默。

    我用笃定的眼神看着他,心底,却很忐忑。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君悦,你还会自杀吗?」

    料不到他会这样问,我安静了几秒,没有答话。

    他的手掌很暖,抚过我的睑。这个男人那么残忍,凶恶,不可原谅,但他的手,竟和安燃一样温暖。

    「过去那个安燃,你所爱的安燃,曾经那么珍惜你。」

    「你一条头发,他都唯恐会被损伤。」

    「他守了你十几年,你身上每一寸,他都唯恐护不周全。他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一点暇疵都没有。」

    他轻声问,「君悦,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他亲吻过的胸膛,你怎么忍心用匕首去刺,刺得那么狠?君悦,你怎么对得起他?」

    多无奈。

    一个说我眼泪不值钱的男人,却总能令我轻易落泪。

    我又哭了,低声问,「那你呢?你又对得起他吗?」

    他没有犹豫,答我三个字,「对得起。」

    斩钉截铁,毫不心虚。

    他说,「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做一个永远站在最高处的人,忘记所有曾经的心愿,忘记所有光明的心xi-ng,做一个最坏、最毒,最使人畏惧、最铁石心肠的人。」

    「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再不忍耐什么,再不为他人付出什么,再不宠溺任何人。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没人可以例外。」

    他淡淡亲我的眼睛,说,「我做到了,我对得起他。」

    他还说,「君悦,不要测试我,我不是从前的安燃,逆我的意,我会令你痛不欲生。」

    对,他不是从前的安燃。

    我逆安燃的意,足有千百万次。

    一次又一次,从不悔改。

    十次之中,有九次他默然不语,剩下一次会生气,气极了,不过用手抚我头脸额身,叹着说,「君悦,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

    也许因为我过度使用的这千百万次,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听以,过去的安燃,不见了。

    安燃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对时间的概念很明确。

    他不喜欢说「过一会」「等一下」「过几天」「不久」,他喜欢给确定的时间,喜欢确定的事情。

    他会说,「君悦,我十五日看完这本教材,再用一天做自我测试。」

    他会说,「君悦,我决定明年三月十二号后,报名参加统一律师执照考试。」

    这个习惯似乎保留到现在。

    搬入豪华监狱的第一天,他沐浴后穿着睡袍走过来。

    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笑一笑,说,「君悦,十天,等你伤口拆线。」

    上床,躺在我身边,很老实地闭目安睡。

    睡得那么安稳,留下我忐忑不安。

    这到底算不算加刑?

    于是,不得不数日子,倒数。

    从十开始,九、八、七、六、五……

    平安无事的日子过得很快,第十日,医生果然帮我拆线。

    我忍不住说,「我忽然觉得伤口很痛,应该还没长好,现在拆线,会不会太快?」

    医生神情古怪,看了我片刻,说,「君悦少爷,安先生事先有交代,拆线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伤口很痛。他要我转告你,痛是正常的,拆了就好。」

    渺茫的反抗,被一句话打压到芽都不留。

    拆线后的我,乖乖等安大公子光临。

    如果不是前事的痛记忆犹深,把自己想象成一顿诗人享用的大餐,其实也算有趣。

    我等了几个小时,脑里面的胡思乱想,不足为人道。

    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坐在沙发里,回头去看。

    是安燃。

    西装笔挺,身形修长,剑眉鹰目,脸上棱角冷硬鲜明。

    这个人,确实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这个美男子,对我说,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

    语气斩钉截铁,绝不宽容。

    他给我十日时间。

    今晚到期。

    这种情况如此陌生,我不知哪种反应最适合。

    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有足够的力气,大叫,愤怒,啜泣,惨烈地怒骂,凄凉地悲哭,微贱地哀求。

    但任何一种,都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我决定平静。

    我说,「回来了。」

    他应一个字,「嗯。」

    随手关上房门,又站在镜前,利落解他的领带。

    他说,「你洗澡了吗?」

    我摇头。

    他说,「一起吧。」

    我点头。

    那么自然,不知内情者,一定以为我们是一对默契的情侣。

    谁知道呢?我和安燃,似乎从不曾默契。

    他午睡的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嚷着去海边散步。

    他看书的时候,我又会很想一起看恐怖片。

    他说天气好应该出去走走,我宁愿等到天黑,在酒吧街狂欢一宵。

    他不午睡,带我去海边;不看书,陪我看恐怖片;白天呆在屋里,晚上在酒吧街看着我。

    我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我说,「安燃,你知道吗,真心爱对方的话,就会心有灵犀。」

    他反问,「君悦,你怀疑我不真心?」

    我估计触到雷区,赶紧抱着他亲,哈哈大笑,「傻瓜安燃,你是我的傻瓜安燃!」

    我心爱的傻瓜安燃,已经不在了。

    我不心爱的安燃,却在等我一起洗澡。

    我站起来,走进实在太奢华的浴室。

    三角形大浴缸里,热水哗哗往外涌,水雾蒸腾。

    安燃看着我,似笑非笑,对我说,「君悦,长痛不如短痛。」

    我长长吐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人不过是这么回事,穿着衣服,以为是人,脱了,可以当自己是只动物。

    我脱干净,当自己是动物,等着主人来抚摸,奖励或惩罚。

    难得主人并不急,相对于我的急促心跳,那般悠然,真是罪恶。

    安燃说,「你先进去。」

    我跨入浴缸,看他背着我,自然地脱衣服。

    他的动作很有力度,自然得可比喻成一首有旋律的歌,即使待宰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赏心悦目。

    所以,当烫贴的衬衣脱下后,我被眼睛所看见的狠狠震到僵硬。

    他若有所觉,转身问,「很难看?」

    我僵硬的表情一定很丑,他竟然微笑,「亏你还是何家人,—点伤疤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

    他脱了裤子,跨进浴缸,和我并肩坐着。

    惬意叹一声,仰头,后颈靠在浴缸边缘。

    我知道我很没用。

    我知道,我对人世间的残忍认识不足。

    所以,才会对一个独裁者身上的伤痕耿耿于怀。

    浴缸水温恰到好处,我忍不住转头,在雾气飘渺中看他。

    看得目不转睛。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整容医学还不够发达,有的伤疤太深掩盖不了。」

    热气淡化他的眉目,此时的他,柔和,放松。

    我还是问,「怎么回事?」

    他说,「几次大手术也不是没效果,毕竟比从前好看多了。」

    我不想问下去。

    答案呼之欲出,一定伤人。

    但是,忍得住吗?

    有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应该停止,只是无法停止。

    我知道自己很傻。

    太傻,才会低声问,「是你在监狱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微变化,很好看。

    我感觉苦涩。

    他不是我的安燃,但此时此刻,每个神态,不必语言,我竟可以揣摩出其中精髓。我说,「我知道你入了监狱后,向大哥请求去探望你。大哥说,你进去半个月就成功逃狱了。」

    他说,「是。」

    我问,「半个月,怎么会那么多伤?」

    他不说话,只是笑,淡淡地笑。

    很久,他才反问,「多吗?」

    他侧过身,深深看我,「君悦,我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

    伸出一指,缓缓点在我淡红色的伤口上。

    我知道,他指尖触到的,是我的伤口。

    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错觉,错以为他这一指,戳到我的心脏。

    很痛。

    痛到我胆大包天,竟然抓住他点在我胸前的指,问他,「安燃,是不是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颤抖。

    他凝视我。

    「你居然为我流泪。」他微笑,摇头。

    然后喃喃说,「真是岂有此理。」

    那么多的伤痕,未曾目睹的人难以体会那种震撼。

    何况,是出现在安燃身上。

    不管是过去的安燃,还是现在的安燃,原来我都会心疼。

    大哥做的事情,也许应该我来赎罪。

    我以为自己为安燃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所以,当安燃把我抱到床上时,我认真对他说,「安燃,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安燃失笑,问我,「君悦,你以为人生是打麻将?四圈过后,可以洗牌再来一次东南西北风?」

    我愣住。

    片刻,才不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故事里不是这样的吗?你曾经陪我看的电影,在我无聊时为我随口说的故事,不都是这样的?

    相爱,分离,误会,痛苦,假如是喜剧,最后的最后,必定怨恨烟消云散?冰释前嫌。

    安燃问,「你可以忘记我对你做过的事?」

    我点头。

    只要过去的安燃可以活过来,我可以忘记一切。

    安燃又问,「你可以忘记你大哥的死?」

    我动动唇,随即紧紧闭上,艰难地沉默。

    关于死亡,何家有家训。

    爸爸在我懂事的时候,亲口告诫,「君悦,江湖路上冤魂遍地,既然自己满手鲜血,就莫怨他人夺命。」

    我真的听不明白,跑去问大哥,「爸爸说死了也不要怨人,大哥,如果我以后被人杀了,你难道不帮我报仇?」

    大哥大笑,「当然报仇,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没有命债,谁都不应该伤到你。」

    我又问,「如果是江湖中人呢?如果有命债呢?如果大哥你被人杀了呢?」

    大哥不答反问,「君悦,如果大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当然会。」

    「那就够了。」

    真是!够什么?

    我追问,「按爸爸说的,意思就是我不应该帮你报仇吗?怎么可能?」

    大哥又是一阵大笑,用力摸着我的头,「傻瓜,大哥如果死了,以后谁来护着你这个到处惹祸的小傻瓜?」

    大哥死了,果然没人再来护我。

    我还是不明白何家那句家训。

    骨rou之仇,可以忘记吗?纵使对方是安燃,被大哥折磨过的安燃。

    我沉默很久,终于,答他一句,「我不知道。」

    安燃用指头点我鼻子一下,笑说,「你真老实。」

    又说,「你大哥不是我杀的。」

    我霍然抬头,震惊地看他。

    他不屑地笑,「何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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