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爸爸轻轻“嘿”了一声，“你也来凑热闹。”说是这样说，端起满当当的酒杯将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

    翟妈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随口说着：“女儿好啊比什么都好。”

    肖井芮和翟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肖井芮没打算接话，也不知道接什么，她觉得有些东西心里清楚，默默记着就好，比如说父母的爱与包容。翟沁的想法跟肖井芮一样，她像个孩子一样眯着眼对妈妈笑：“父母好了，女儿才能好呀，来，妈，吃这个，爸，这个给你。”

    等菜差不多上齐了，翟沁看了眼桌子，咦了一声：“怎么没点鲍鱼。”

    “本来要点的，服务员说今天的卖完了。”翟妈妈回答道。

    翟沁有些遗憾地看了肖井芮一眼，跟翟妈妈说：“刚在路上跟她说起这家的鲍鱼，她还很期待呢。”

    肖井芮立马不好意思起来，指了指自己盘子里翟妈妈给她堆的那两只大虾说：“哪有很期待，这虾也很好吃呢，我喜欢吃虾。”

    “喜欢就多吃些，还想吃什么就叫服务员点，不要客气。”

    “嗯嗯，好的阿姨，嗯阿姨不用换，我够得着，就放那就好……嗯好的我在吃呢……”

    ……

    一家人吃完从酒楼出来，翟妈妈问翟沁车停在哪里，让她把钥匙给老爸，他们帮她把车开回去。

    “爸和我都喝了酒，还是让肖井芮开吧。”翟沁说道。

    “河边公园修起来了，沿着这条河一路的风景都挺好，空气也好，我还想让你领小肖去走走，咱们这个真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关系，明晚领她来走也一样，”翟沁打断了翟妈妈，“我明天打算带她去我的小学附近转转，那里的小吃街还在吗？”

    “在的，也行，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安排吧。诶你爸呢？”

    “刚还在这呢。肖井芮也没见了。”

    “沁沁——阿姨——”

    母女俩听见肖井芮的声音从露天停车场那边传来，寻着声音望过去，被一束强烈的白光刺到了眼睛。光缝中隐约有一个男人叉着腰杆站着，他的左胳膊上好像还有一双手正拽着他往旁边拉。不停有不耐烦的喇叭声传来，胳膊上那双手拉了半天，起效甚微，索性松开了，接着翟沁娘俩看见肖井芮从强光中跳了出来。

    肖井芮跑去跟鸣笛的司机说了几句话，刺眼的强光这才被切换成普通的车灯。母女俩也都猜到了那个在光里叉着腰站着的男人就是翟爸爸，走过去刚好听见肖井芮回到翟爸爸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对他说：“叔叔，他们知道错了，已经关灯了，咱先靠边吧。”

    翟爸爸这才慢慢挪到边上，一副愤世嫉俗的表情，嘴里还在埋怨：“这里是哪，开远光灯？不懂规矩，还想让我让他……”

    翟沁帮着肖井芮把自家老爸拽到边上。有两个女儿围着，翟妈妈也插不上手，一个人站在那里瞧着老公滑稽的模样，想笑又没笑出来，她问翟沁：“你爸今晚没喝多少吧？”

    “没注意，居然就醉了。”

    肖井芮戳了戳翟沁手背，小声问道：“你爸爸是不是一喝醉就这样啊。”

    这话被身后的翟妈妈听到了，打趣起来：“哎，年轻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老了，倒成了老顽固了，一喝酒就变成个讨厌的糟老头子。”

    “妈，你这样说爸，小心他明天睡醒了跟你闹脾气。”

    “他还敢跟我闹，立马让他卷铺盖卷滚出去。”

    “出去。”翟爸爸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盯着前方。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静悄悄的，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出去！今天天气好，出去钓鱼。”翟爸爸兴致满满地转过身来瞅着大家。

    “钓什么鱼，大晚上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家好好陪陪。”翟妈妈太文静了，责备人的时候都让人觉得是温柔的。

    “女儿也去。”翟爸爸坚持要去。

    “也不错，咱们今晚上一家人钓夜鱼去。”翟沁还从来没有跟他爸爸晚上出去钓过鱼，这次正好肖井芮也在，一家人一起去，想想还蛮有意思。

    “你们去吧，我有些困了。”

    “妈~”翟沁竟拉着妈妈的手撒起了娇。

    “上次陪你爸去钓过一次夜鱼，回来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要去了，你们要去，回家带两件厚外套，还有驱蚊药水，别忘了。”

    翟沁叫不动妈妈，也没有坚持，毕竟对方也算上了些年纪了，熬夜对身体也不好。两个女儿陪着爸爸回家拿了渔具、小帐篷还有翟妈妈交代的衣服和药水，在翟爸爸的引导下，肖井芮把车开到了一个鱼塘。

    因为光线的缘故，肖井芮看不清鱼塘的边界在哪，没办法估计这个鱼塘的大小，只是凭感觉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大塘子。翟爸爸找了个地熟练地把帐篷支了起来，却没有往鱼塘里下饵，而是拿着鱼竿穿进了后面的草丛。

    肖井芮疑惑地跟上去，本来以为翟爸爸是酒醉未醒，过去后才发现在草丛的后面竟然藏着一条平缓的小河沟。

    翟爸爸开了手电，在鱼钩上串了条蚯蚓，抬头发现肖井芮的鱼钩上也已经串好了一条细细的蚯蚓。

    “通，通”两声轻快的入水声，伴着草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鱼钩入水，红绿色的浮漂猛地被拽进水中，而后慢慢浮了上来，渐渐地在水面上趋于平稳。

    “沁沁怕蚯蚓，小时候跟我来钓鱼，都是我把饵串好了给她。”翟爸爸一边蹲下去，清理着脚边的草地，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看样子醉意已经基本上褪去了。

    “原来她连这些小虫子也怕，哈，我还以为她只怕蛇，她第一次来我家里，竟然把我养的龟当作是蛇了。”

    “是吗，”翟爸爸笑了起来，“这孩子你别看她表面那么好强，其实胆子小着呢，小时候被一只蜘蛛掉在手上，吓得哭了一上午！”

    “竟然哭了一上午！哈哈哈哈沁沁小时候竟然这么能哭！”

    “可不是嘛，还有一次……”

    “爸，说什么呢笑成那样。”翟沁抱着两只简易凳子走过来，给面前两人一人递了一只。

    “我跟小肖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哦？夸我了？”

    翟爸爸笑笑：“夸你呢。”

    “叔叔跟我说你小时候可勇敢了……噗！什么东西……”肖井芮话没说完，被翟沁喷了一脸凉凉的东西，带着一股闷香，这才意识到是花露水。

    “两个人，手伸出来。”翟沁命令道。

    守着鱼竿坐着的一老一小乖乖平举出双手。

    “好了，换脚。”

    “换另一只脚……”

    ……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阵，都不再多话，怕惊走了鱼。安静之中，翟沁觉得困意袭了上来，便跟旁边两人说了一声，自己钻进帐篷睡觉了。

    睡梦间，翟沁感觉到有人掖了掖自己身上盖着的外套，然后俯下来在自己脸上啄了一口。她知道是肖井芮，没有睁眼，伸手揽住她的脖子。

    “乖啦，醒醒，回家了。”肖井芮温暖的声音轻轻响在耳朵旁。

    “嗯……天亮了？”翟沁钻在她的怀里。

    “还没有。”

    “在睡会儿。”

    “听话，我们要回家了，爸爸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回去接着睡好不好。”

    “嗯……”这一声便没了下文，看来是又睡过去了。

    “沁沁？乖，起来啰。”肖井芮小心地打算用两只手将她抱起来。

    “怎么，睡熟了？”翟爸爸在帐篷外问道。

    “快醒了，这就出来。”肖井芮隔着帐篷回答。

    “我先去车子那边了，你叫她起来。”

    “诶好。”肖井芮回了翟爸爸，转头发现翟沁迷迷糊糊地总算睁眼了。

    “你是想要我背你走呢，还是抱你走呢。”肖井芮捏了捏她的鼻头。

    翟沁定了定神：“我自己走，你收帐篷。”说完两手空空地钻出帐篷，对着水面伸了个懒腰，任肖井芮一个人在背后可怜兮兮地拆帐篷。

    第二天两个人一睡睡到大中午，也没人叫她们起床，从卧室出来刚好遇上打外面回来的翟妈妈，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玄关脱鞋。

    肖井芮赶紧过去帮翟妈妈接过手上的东西，问：“阿姨，这个放哪？”

    “拿去厨房吧，昨天不是说想吃鲍鱼嘛，我刚才去了趟水产市场，买了些回来。”

    “阿姨，您何必这么麻烦呢。”肖井芮一边客气着一边把鲍鱼拿到厨房。

    跟着翟爸爸无声无息地进来了：“桌子上给你们凉了开水。”

    “爸，你俩昨晚上钓了多少呢。”翟沁穿着睡衣也走进来。肖井芮把水杯递到她手里。

    “挺多的，小肖挺行的，很有耐性，比我还多钓了一条。”翟爸爸平日里连夸奖人也是淡淡的语气。

    “也就多钓了一条，最大的那条还是叔叔您钓上来的呢。”肖井芮当然不能说她不是耐性好，而是后半夜打瞌睡，大部分时间都盯着水面发呆走神了。

    翟沁喝了水把杯子还给肖井芮，歪着身子朝装鱼的盆子里瞄一眼，顿时满脸的无语：“就三条鱼你们俩在这起个什么劲……”

    翟爸爸一身的风轻云淡，像是没听见翟沁的话，掠过她跟肖井芮说：“小肖，听说你很会种花，正好来帮我瞧瞧院子里那盆兰草，怎么老是活不好。”

    “诶好。”

    厨房里就剩下翟沁和翟妈妈，翟妈妈瞧了眼厨房，自言自语说着：“你看看你爸，越活越像个孩子了，多大一把年纪了，锅里还煮着东西呢，他竟然跑去看什么兰花去了。”

    翟沁笑她道：“你不也一样，你以前可没这么爱唠叨。”

    “哎，也是，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老咯！”翟妈妈一边说一边继续着翟爸爸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你哪里在老，肖井芮昨天晚上还偷偷跟我说，她觉得你漂亮，觉得你特别有气质。”翟沁在一旁替翟妈妈打下手。

    “少唬我，她那是跟我客气呢。”

    “谁唬你了，她那种人，才不会客气，是不是违心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倒是很了解她……”翟妈妈说着，瞥到翟沁菜板上切得歪瓜裂枣的姜片，“怎么这么长时间了，厨房里的事情半点没长进，你平时自己一个人都吃什么呢。”

    “肖井芮做。”翟沁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

    翟妈妈看在眼里，嘴里却是不忘打趣女儿：“原来不是一个人呢~看小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平时没少被你欺负吧，一定经常被你呼来喝去的。”

    翟沁不以为然：“你把你女儿说成什么了，我有那么凶嘛。”

    “我女儿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你不信，一会你把肖井芮叫来，你当面问问她。”

    “当着我的面，她敢说你坏话吗。诶你爸也真是的，两个人在院子里干什么呢，这时间都够等上兰花仔发芽了。”

    “我去看看。”翟沁担心肖井芮那个不善交际的家伙，跟她老爸独处久了会觉得不自在，自己又不好意思找借口脱身。

    “女儿啊，你先回来，”翟妈妈把人叫了回来，“回来一天了，难得有机会跟妈妈单独说一会儿话，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来都跟妈妈说说。”

    翟沁心里记挂着肖井芮那头，也不想让妈妈心疼自己以往工作打拼的经历，避重就轻地挑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跟她妈妈说，言语间有意无意地会提到肖井芮，每次都从不同的角度变着法夸她。

    “小肖这孩子真不错，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舒服，单丛外表就比你以前那个顺眼了不知道多少，只是，”翟妈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少了点灵性，有时候有点……”

    “有点迟钝，呆头呆脑的是不是。”翟沁半点没在意妈妈的话，她也料到她妈妈会有这样的看法了，“她这人就是这样，不过我也就喜欢她这点，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妈你不觉得她这样刚好跟我互补吗。”

    “大智若愚，人家哪里是呆，人家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心里明白得很。”翟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翟妈妈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门口，确定肖井芮没有跟来，不然让人听见自己刚才的话，多不好。

    翟爸爸接着说：“我倒是觉得这样蛮好的，你看那些个面上灵性的人，有几个能从一而终的。何况小肖也不是没灵性，你去看看她的画，看了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灵性了。”

    “爸你们画画呢，难怪那么久见不到人影。”

    “我那正好有一幅还没画完的风景，刚跟小肖讨论了几句，让她给我填了几笔。”

    “行行行，你们爷俩说好就好，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我的看法，这才多久呢，就都站她那边了。你去把你手上的泥和颜料洗干净，叫小肖进来吃饭了。女儿你把抹布给我递过来……不是那个，红色的那条……”

    ……

    吃饭的时候，肖井芮一边夸耀翟妈妈厨艺好，一边忍不住跟翟沁说：“沁沁你爸爸的画，画得真好，他当年没去做画家，真是可惜了！”

    “岂止是画画，老爸当年可是个时髦的文艺青年，旅游、摄影一样也没落下，当年他追妈妈那会儿，每天都带妈妈去舞厅跳舞，隔三差五的还看一场电影。说起他们俩，那才真叫一个缘分。”

    “哦，说来听听。”肖井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她确实也想知道，关于翟沁和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所有趣事。

    “老爸啊，”翟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翟爸爸，“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超哥，经常带着一帮子兄弟到处玩。因为爷爷是当官的，所以他工作也不用愁啊，可以说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了。条件好了，眼光就挑，家里给介绍了好多个对象都看不上。”

    翟沁说到这里又看了眼翟妈妈：“这天他跟两个兄弟在街边上抽烟，有个穿着长裙子的女人走了过来，这个女人又白身材又好，长得也好看，老爸一眼就瞧上了。但是一个路过的姑娘，人已经走远了，他也不知道上哪去打听人家的消息，就这样回到家，家里又给他安排了相亲。起初他还不愿意去，家里人好说歹说才不情愿地去了。”

    肖井芮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一拍桌子：“那个来相亲的姑娘就是街上那姑娘，就是阿姨，对不对！”

    “对对对，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起初妈妈啊还看不上老爸，觉得他不务正业，整天吊儿郎当的，后来在老爸强烈的攻势下，一颗芳心还是被俘获了。”

    “你爸爸啊，他就是个被政治耽误了的艺术家，”翟妈妈不好意思地岔开了话题，“他年轻的时候拍了好多照片，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把他一年的工资拿去买了相机，在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很奢侈了。”

    “一会儿我把家里的老相册翻给你看，都是我爸的作品。”翟沁对肖井芮说。

    “对，还有那几张你哭的。”翟爸爸幽幽补充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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