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罗伦干脆的话惊醒了依德妮。依德妮不禁苦笑了一下，罗伦说的没错，她们既然站在这里，就已无退路。除了按照玛修说的走，她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这样，还不如安静下来，准备好之后发生的事情。

    玛修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罗伦和依德妮身上，她背对着两人，似乎也并不担心她们对她有什么异心。等到帕蒂亚的全身都布满了暗色的花纹后，玛修的手指缓慢下移。在她的指下，有什么东西一呼一吸，顺着她的手指的引导，从额头往下，通过咽喉，划过锁骨，来到心脏的位置。

    虽然依德妮看不到，但是确实有什么随着呼吸的频率在一上一下。玛修盯着帕蒂亚，她曲起手臂，带动着手指轻而缓慢地往上提起，那上面仿佛缠绕了一根又长又韧的丝线，垂着极为沉重的东西。这东西轻轻的呼吸着，带动着玛修的手也在轻微的松放，但是玛修的手依然很稳，没有一丝颤动。

    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帕蒂亚的身体也渐渐地发亮，仿佛在与玛修牵扯的力度较量一般。而早就覆满帕蒂亚全身的黑色花纹则开始蠕动起来，它们和帕蒂亚身上的光线相交错，似乎是某种禁锢，让帕蒂亚身体上的光芒无法挣脱出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依德妮发现黑色的花纹在移动的时候，颜色在渐渐变浅，但在玛修的呼吸声中，它们又会重新获得新的力量，来对抗这具身体所散发出的光明神力。

    是的，帕蒂亚的身体在无意识的释放光明神力，依德妮感觉到了浓郁的光明与黑暗的两种元素，它们在互相争斗着，而争斗的焦点，则在那个被玛修逐渐拉伸出来的「东西」上。

    「是灵魂。」

    罗伦通过了契约告诉依德妮。这个前亡灵见识过了无数的灵魂，强大的，就像是龙族那样不会迷失的灵魂，还有弱小的，甚至没有自己意识的灵魂碎屑。但是她却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充满了光明神力的魂灵。她想起之前玛修曾经提过，帕蒂亚的灵魂有一部分来自于光明女神蒂娜丝。她想这或许是真的，因为凡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么耀眼的灵魂。

    这一团辉光被慢慢的牵扯出来，玛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帕蒂亚的灵魂就算有蒂娜丝的一部分，就算身体也同样作为神临体而被特意制造出来，但她毕竟不是光明女神，在玛修的控制下，黑暗已经彻底战胜光明，就在整个神殿也被黑暗元素所占据。玛修的手指虚握，辉光就在她的掌下，将要被她彻底掌握。

    就在这时，依德妮感觉到了黑暗元素中的一点波动。作为一个无信者，她不会因为信仰的主神而偏好任何元素，而作为一头黑龙的伴侣，她又明显地对黑暗元素尤其的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只是手指微动间，一道防护罩就已经笼罩在玛修的身上，并且恰到好处地为她挡去了最为致命却又最难以察觉的一次致命的偷袭。

    144 弑神7

    作为神明，当然不会仅仅只有这一次攻击，更何况，这混沌一般的黑暗，原本就有一部分和诺因的属性重叠。黑暗如同浪潮一样卷动起来，随后，这浪潮又被其他什么东西压制住，重新变成了一片平静。

    黑暗重新沉寂，在黑暗之中的那头，神明沉吟。而这一头，依德妮站在玛修身边，她手上拿着一根法杖，这是玛修借给她的神器。她原本因为龙族的力量，大部分的魔法都可以瞬发，有了这个法杖以后，就更是如此，只要她站在这里，只要黑暗元素存在，她就可以发出她所知道的一切魔法。

    而另一头，罗伦拔出腰上的长剑。她的剑尖朝下，没有动弹，但之前黑暗元素之间的无声争斗，却是出自她的手笔。

    「凡人？」黑暗中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罗伦没有答话，而依德妮就已经笑出声：「你不会以为这里是神临海吧？魔神大人，这里可是主物质界。」

    「只要元素足够充沛，哪里都是神临海。」黑暗中一阵晃动，紧跟着，一个年轻而瘦小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这个一直隐于幕后的神明终于露出了他的相貌。和黑暗女神玛修不同，同样是作为黑暗元素一部分的分支，他有一头和黑暗元素格格不入的耀眼金发，他的身形瘦弱，就像一个少年人，充满了少年那种锐利又纤细的特质。

    「凡人，你们的能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诺因朝两人说，他的表情诚恳又安详，「玛修给了你们什么承诺，我愿意加倍奉送。你们要知道，杀死一个虚弱的神明，可比跟一个完好的神明作对，要容易得多。」

    「完好？我以为你的信仰之力消散得差不多了。」

    依德妮发出了一声嗤笑，她突然竖起了法杖，挡住了黑暗元素的袭击。这把法杖当武士木棍一样抡的架势让诺因微微一愣。当然，他的发愣和他的攻击没有任何关系。就在这一个表情的切换之间，罗伦已经替代依德妮，和诺因那如山海一样的元素浪潮拼斗了好几下。

    罗伦是黑龙，她对黑暗元素同样有压制作用。诺因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低声笑起来：「没想到竟然被两个凡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说的对，确实是两个凡人。」依德妮的法杖轻轻地敲击了一次地面。地底处陡然冒起的火焰冲击了前方某个透明的物体。

    诺因的幻影有些狼狈地出现在了火焰的对面。他阴晴不定地看着依德妮，然后低声笑了起来：「你们能挡住两个，那么更多的呢？」

    随着诺因的声音，越来越多的「诺因」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就像蝗虫一样朝前方冲击着，而且每一个的实力都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本体。这次换依德妮阴沉脸了。但她身后就是玛修，而玛修还在转化着帕蒂亚的灵魂，根本无法动弹。因此依德妮也不能离开。

    「把你的前方交给我。」契约里传来了让人心安的声音。

    罗伦没有变成龙族的形态，变成龙族就意味着她的身体变得更大，在对抗诺因这样的小个子时，反而会因体型回转不易而吃不少的亏。罗伦把剑舞成了一道旋风，而这旋风边缘的飞火就是依德妮的手笔。

    以凡人之躯撼动神明，其实无论是罗伦还是依德妮都没有觉得自己能成功。她们更多的期望还是玛修提到过的后手。尽管如此，依德妮看这样的架势，也知道，如果她们达不到消磨诺因的目的，那个所谓的后手，也不会再出现了。

    想通这一点，依德妮立刻决定改变作战方式，她和罗伦的优势就在于契约能让她们之间心意互通，每一个细微动作和打算的更改，都能无缝连接。依德妮既然拿定了主意，两人立刻就开始行动起来。

    依德妮超前跨出了一步。她不再守在玛修的身边，而是彻底不再管玛修，只要一放开自己，形势就是另一种状态了。

    「根据诺因的神性特质，我们可以分析出两件事情。第一，诺因多疑，他自己不会说实话，所以他也不会相信别人说的话，或者动作。我们越是不管玛修，诺因就越会起疑心，而不敢轻易靠近。第二，诺因更爱使用近战，我想这是因为他有鲜血的神性的因素。」

    既然分析到这两点，那么作战方式就已经很明确了。

    依德妮张开手掌，用力一握，黑暗元素翻腾起来，就像一个大手一样把诺因「们」捏在一起。诺因刚要冷笑，一股巨风自上而下袭来。他们只来得及看到头顶上伸出一只巨大的龙爪……

    一声轰鸣后，依德妮轻轻地敲了一下地面，鲜血就立刻冻成了冰，而冰又在几个呼吸间，被巨龙喷出火焰化成了蒸汽。

    但这些方式对于神明来说，是不会造成致命伤的。诺因的尸体们轻轻地抖动着，最后回归到了黑暗，又从黑暗中变化成为了诺因那苍白的少年身躯。他低声笑着：「你们想要杀我？无知的凡人，神明是无法杀死的！！」

    他狞笑着朝两人冲撞过来，但再一次被罗伦拦住。依德妮则朝他也笑笑：「虽然杀不了你，但是我还可以削弱你。你的信仰之力，不是正在降低么？」

    在那伦比亚客居的时间里，依德妮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干，她知道了这次行动中自己最大的敌手，又曾在天空中详细看过大陆的战局，因此她早就做好了两手打算。她和盖文，和默林，和所有的人都不同。他们有的追求荣誉和土地，有的追求理想和权势。

    但依德妮只有一个目标，她要神明死去。

    因此她联系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事。这些事其实并不难，她不许这些人去攻占土地，也不需要他们去改变别人的信仰。她只要他们在同一个时间，把诺因的信堂炸成碎片。

    这意味着神明借此获得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并将它加以放大的器具不见了。为了这一天，依德妮甚至搬空了临行巨龙们塞给她们的所有财物——才能在以吝啬、抠门、爆炸威力着称的地精那里获得了数量众多并且威力强大的炸.弹。这些小玩意由于涉及金额过于庞大，地精们甚至赠送了传送门的服务——不得不说，这才是让依德妮整个计划得以完成的根本原因。

    「我的信仰之力……」

    这个狡猾的神明可能也没有想到，依德妮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凡人总是要有所依凭的，他们或许是靠着家族，又或者靠着朋友。只要有牵挂，就会有弱点。但诺因从未想过，有一天，有这么一个人，会倾尽所有来让他消失，当然，他也同样没有想过，也会有一个人，肯倾尽所有来帮助她完成自己的目标。

    诺因阴沉着脸，他当然感受到信仰之力没有再灌注，甚至还在流失——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向他祈祷，索要他的能力进行付出。诺因眼光跳动了一下。他还在跟依德妮说话——她们已经距离玛修很远了——而诺因的本体已经转移到了玛修的身边。

    诺因双手并拢，从玛修身后穿过，就在这时，他的幻影向他传递了依德妮似笑非笑的眼神。

    上当了！

    这是诺因一瞬间的想法，但已经来不及了，柔和的白光陡然爆发，看似轻而柔和，实际却霸道沉重地笼罩在了诺因的头上。

    145 弑神8

    依德妮看着那道白光，眯了眯眼睛，但她很快就把视线投注向了玛修。在诺因攻击她的时候，她不避不让，是故意以自己为饵，引得诺因上当。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正式因为她的受伤，才最终促使了隐藏在背后的，光明女神的出手。

    依德妮一个闪身就来到玛修的身边。而此刻的诺因则被白光彻底地压制住，而这白光也渐渐地显露出了人形，压在他后背的，是光明女神的一只手。但依德妮并不认为诺因一个和光明女神同样神位的神明会被轻易压制。而在她的身后，玛修则朝诺因同样伸出了手。

    「你要和我抢？」光明女神说话了。

    依德妮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光明女神，只是之前她借助了帕蒂亚的身体，就算被玛修逼出去，也只能看到一个光影。而这一次，她竟然显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样子。这次，就算是依德妮，也有些犹豫起来，这里真的还是主物质界吗？为什么神明一个接一个的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但是思考这些毫无意义。依德妮和罗伦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并不多，如果不是之前依德妮炸毁了她所能探知——当然其中很可能也有玛修所故意透露给她的——所有的神殿，诺因根本不会因为两人的攻击受到任何伤害。

    而现在，也当真没有她们能做的事了么？依德妮看着玛修和光明女神同时按住了诺因的一边肩膀。诺因开始发出痛苦的叫喊声。在他的身上，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借助着诺因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仿佛在厮杀。

    她们在强行分解诺因的神性。

    依德妮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两个神明一起，诺因当然承受不住。但是诺因也应该有个帮手呢。依德妮想起了那位向诺因倒戈的兽神，她可不认为诺因出现在这里会毫无准备。

    正在想着，依德妮预计中的那位兽神没有出现，但诺因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他发出低吼声，身上的毛发开始疯长，就好像鬃毛一样，而他的脸和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的魁梧和高大，也更像一个野兽。

    依德妮惊慌失措地退了一步。而这时，她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到一团漂浮的光球，这是帕蒂亚的灵魂！她意识到了什么，又侧头看到玛修严肃紧张的表情，于是手一护，急忙往后退。罗伦早就靠在她的身边，也知道她的想法，也把她护在了身后。

    「诺因是吞噬了兽神吗？」罗伦问。

    「……看起来是的。」依德妮回答。

    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现在倒是很难说谁能获胜了，虽然依德妮重创了来自诺因魔神那一面的信仰之力，可是兽神那边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光明女神和黑暗女神这边，玛修是一直处于虚弱状态的。依德妮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浮动的帕蒂亚的灵魂，皱起了眉头。

    如果两个女神失败了的话，她也只好舍弃帕蒂亚，然后争取让她和罗伦获得一线生机了。依德妮眯起了眼睛，她捏着帕蒂亚的灵魂，稍稍地用了一下力。

    还没等依德妮想到什么办法，神明的战斗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兽神的身躯让诺因的身体坚硬如铁，同时力大无比。他挣脱开了两个女神的钳制，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一样的叫喊后，就朝玛修冲去。

    比起光明女神来说，玛修更弱，而且他们之间的属性更接近，一旦吃掉玛修，那么也更容易「消化」。依德妮忧心忡忡，这代表着兽神的属性并没有让诺因失去理智。一个狡猾的头脑配上一个强大的身体，后果可想而知。

    但罗伦及时出现了，龙族的身体是最适合这样的近战。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玛修的身前，变成了巨龙，和诺因打起来。玛修趁着这机会喘了口气，依德妮扶了她一把，两人同时看向了光明女神。在诺因朝玛修出手的时候，光明女神连手都没有伸过，很明显是打着让玛修和诺因斗争，她渔翁得利的目的。

    「她也想吞了你吗？」依德妮问。

    她的声音不大，但可以肯定谁都能听到。依德妮看着玛修的笑脸，于是又问：「她也想当这神中之神？唯一的真神？」

    光明女神立刻把目光投注到了她之前连正眼都不看的蝼蚁身上。依德妮却毫不在意地与她对望。面对神灵时这样桀骜不驯的目光，这让光明女神想起了什么，但她却没有开口。而依德妮则毫无畏惧地说出了剩下的话：「诺因已经吃掉了一个。」

    「没错，神性是可以融合的。」玛修擦了擦嘴角，她之前被诺因伤过，但身为神明，她流下的也并不是鲜血，而是纯粹的神力。这携带着元素属性的神力一旦脱离神明的身体，就立刻化成了纯粹的黑暗元素，混进了原本就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元素中。玛修低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当然，现在的黑暗女神，这个曾经的凡人，吃掉了两个神明，才最终获得了现在的位置。

    依德妮眼睛闪动了一下，而此刻罗伦张开龙吻，直接撕掉了诺因的一块肉。肉体脱落，化成力量注入罗伦的身体里。诺因发出了一声狂喊，他的身体瞬间复原，手臂粗壮，他一下子握住了罗伦的翅膀。依德妮急忙发出魔法，但是元素魔法砸到诺因的身体上，却就如挠痒痒一样，根本毫无作用。

    罗伦及时地缩小，逃过了一劫。缩小后的龙族就如同一只苍蝇那样围着诺因旋转着，并且时不时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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