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我曾经是驱魔师军团首领，终生都在获得成就和追求自由之间寻找平衡，即使在废四百多年后也强得一比。

    法师他们可能被我边哭边打架的娘炮模样恶心到，放了水，这不重要。

    半个小时，我劫持了法师，登上了返程的直升机，无视一路碎碎念的法师的精神污染，惴惴不安地飞了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法师说的决战地（他们果然是派人跟着莱德的）。

    一片焦土之上，，一旁的地面上横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雷夫诺之外的苏醒的那个上古者。

    莱德正与人厮杀，脸色虽有些灰败，但看上去并未露出颓势。反观另外一个血族，獠牙都断了一颗，额头上全是血迹，凶狠又狼狈。

    “弗拉德，你他妈的是疯狗么？”雷夫诺吼道。

    莱德皱眉：“雷夫诺，都上了年纪了，还学不会嘴巴放干净。”

    “呸！谁他吗的上年纪，老子被你封印了那么多次，醒过来的时间不到三百年，妥妥根正苗直的小鲜肉！！”

    法师：“大佬打架都这么多废话的么？”

    我：……

    194.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显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雷夫诺先看了过来：“这个味道，握草握草，这不是那个……”

    还没说完，就被莱德一脚踢到了地面，嵌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人坑。

    太凶了…………

    我还被这帅气的一脚震得回不过神的时候，莱德已经飞到我面前来，黑发被飞机桨搅得凌乱，衣领翻飞着，打破了平时正派严肃的气质，让他看上去格外地年轻。

    他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在直升机里根本听不清楚，我懵懵地看着他，他似乎也意识到在这里说话很傻，无奈地弯眼笑了笑。

    他这一笑可不得了。

    古有褒姒一笑戏诸侯，今有爷爷一笑包跳机。

    195.

    被莱德的气息安全地包裹起来的时候，我放心大胆地开始哭了。

    “你怎么来了？怎么哭了？哭什么，诶别哭，衣服上都不是我的血，没有受伤，走的时候小包子不是奶了我一口么，他们都打不过我……”

    怎么会有他这么温柔的吸血鬼呢，强大却永远不会出现攻击性，疼人的时候是彻底地宠溺，所有事都能处理妥帖，从不倾述痛苦，独自消释苦难，没人能伤害到他。

    除了他自己。

    我廉价的眼泪和情感对上他数千年的沉淀下来，游刃有余的温柔，以及太过漫长的寂寞累积，洞穿红尘的冷漠，根本无能无力。

    说句“我爱你”能挽留他么？

    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么？

    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他，迟到了四百年的告别。

    “我……”

    背后忽一凉，莱德脸色骤冷，推开我，便见利刃从莱德的胸口穿过，淋了我一头一脸的腥冷的血，莱德失了力，我们从半空中跌落，他却也没忘了拿自己的身体缓冲，不让我受伤。

    196

    “喂，还打着架呢，谁允许你们卿卿我我谈恋爱的？”雷夫诺冷哼。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脑里的那根理智的弦断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杀了你！

    接下来发生什么我有点模样，完全是凭借本能，死死地钳制着雷夫诺，将他往石岩上撞。

    “卧槽尼玛啊！放……放开我！艹！你是个几把大力怪么？！住手！呸呸！！不就捅了……”

    后来便没了声响。

    等我回过神来，他的头颅碎了大半，没了嘴，自然说不出话。

    我嗓子眼里含糊地喊了一句什么，木然放开他的头，回到莱德身边。

    197

    上古者不会死的，我心想，然后把头埋到莱德身上。

    没有心跳，这是当然的，吸血鬼都是没有心跳的。

    对了！

    我坐直身体，直接用手指去掐自己的手腕，三个血洞喷涌出血液，我将手腕对着莱德的嘴。

    快喝吧，快喝呀。

    喝了就能恢复了。

    醒过来，莱德，醒过来！

    “你这样是没用的，完成初拥献祭的弗拉德，和雷夫诺对战本就是强弓之弩，他一开始就是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法师来到我身旁蹲下，“按照约定，即使你变成了吸血鬼，你也可以生活在人界，我们无权管束你。”

    “你说什么？”我侧头看他。

    法师有些不忍：“他答应为我们驱逐魔党，条件是给予你永久的自由。如今你有了真正的不死之身，肉身不腐，想去哪里都可以，弗拉德说，这是他对你的补偿。”

    198.

    一个吸血鬼的温情和善良破坏力是惊人的，持续的，痛彻心扉的。

    我想穷尽我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忘记“补偿”两个字对我灵魂的重创了。

    想到未来我会活在这样无法被拯救的痛苦里，我就失去了战意。

    在人间，有谁孤独地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呢。

    我掏出胸口灼热的红色十字架。

    “殉情什么的，最没出息了。” 我这么吐槽着，然后没有犹豫地将十字架插入自己的心脏。

    199

    越是强大的吸血鬼越难死去，醒过来的时候我想，我似乎懂得了莱德的感受，想要死去却无法死去，这才最让人痛苦。

    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坐了起来。

    阳光洒落在洁白的床铺上，抬头看着周围熟悉的布景，恍如隔世。

    这里是莱德的城堡。

    忽然门开了，巴尔扎夫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比我离开时更加苍老了几分，背脊也佝偻了，抬着餐盘的手都在颤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进坟墓里。

    “夫人，你醒了。”

    “巴尔扎夫？你为什么？”老成这样……

    “您睡了一百九十七年了，巴尔扎夫自然会老了。” 他笑道。

    我睡了一百九十七年？

    我有些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而已，太过浓烈的情绪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负担。

    莱德…… 这个名字变成锥心的利器，一回想，心脏就会被锥击一次，不停地流血。

    但是接下来巴尔扎夫说：“真没想到夫人比主人提前醒了，夫人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个澡……“

    我从床上跳起来，尖叫道：“你说什么？”

    200.

    我比莱德提前醒了三年，即使我在身旁敲锣打鼓放鞭炮，美人计都用上了，他还是睡了整整两百年才醒。

    有生物闹钟的吸血鬼真讨厌。

    他醒来的时候，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因为不惧怕阳光，我把窗帘大大拉开，窝着莱德棺材旁的飘窗上午睡，然后我感到脸被戳了戳。

    睁开眼，暖风吹卷洁白的窗纱，莱德笑着看我。

    “早安，今天天气真好。”

    爷爷的番外：

    小包子以为在城堡是他和我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早就见过他了。

    在魔党的一次偷袭战上，他为了救妇女小孩被魔党俘虏了，关押在笼子里成了待宰的食物，但他眼里并没有害怕，反而把怀里的食物拿出来给了一旁的人类，说“放心吧，我会救你们出去。”

    我觉得有趣，便留在了暗处，想看看身陷囹圄了还怎么救人。

    这个魔党军队的领头来挑人，一眼就挑中血液味道最甜美的他，一般吸血和性爱是分不开的，我看着他忍着恶心假意顺从，在吸血鬼伸出獠牙防御最松懈的时刻，用胸前藏着的十字架利落地杀了他。

    熟练程度跟他的年龄很违和。

    他践行了承诺，救走了被俘虏的人类。

    这世上能让我感到有意思的东西很少了，按血族约定俗成的传统，当一个血族觉得一切都了然无趣的时候，就是他开始寻找死亡的时刻，那个少年让我一瞬有探究的趣味，但圣战紧密的战事让我很快忘了这回事。

    直到封印了魔党，人类教会为表感谢，又听说我从未初拥过人类，自愿送来了一个男子。

    看到那双熟悉的倔强眼眸，我心底久违地有了丝喜悦。

    是你啊。

    我活了很多年了，久到我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岁，虽喜悦，但这些微末的触动并不能动摇我想要结束生命的决定。

    “吸血鬼奴隶”，人类很有想法。

    “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被我初拥后，会继承我的力量，变成四代血族？”

    他点头。

    “打造一个“吸血鬼奴隶”，成为强大的血族后，继续为人类效力么？呵我最敬佩人类的一点，就是能够在这么短暂的生命里创造出这么有趣的事。”

    他不说话了。

    我没有着急初拥，人类以为我会制造一个四代吸血鬼，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实质上打算让他继承上古者的位置，献祭自己的身份，让新娘活下来，古籍上记载了这么一个吸血鬼自杀的方法。

    既然是我的新娘，就没必要再回去对着人类卑躬屈膝，成为一个“英雄傀儡”。

    他在我的城堡练剑，看书，散步，西塔楼的脚印重重叠叠了四五层后，他终于失去了耐性。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咬我？！”

    生气的样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所以小包子，你做好永远失去自由的决心了？”

    他愣住，沉默了很久，最后点头。

    “嗯。”

    “可是你知道吗，你哭了啊。”

    眼泪是懦弱的表现，但奇怪的是，他哭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特别厌恶。

    我知道他的十字架藏在哪里，也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我慢条斯理地挑逗，和他如情人一般亲吻厮磨，津津有味地欣赏他羞愤的脸颊和情动时压抑的呻吟。

    …… 等等，津津有味。

    我这才意识到危机了。

    我在人类的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春与秋，喜与愁，桃花与美酒，辽野与江流。

    万事万物都生在你的眸。

    读的时候便想到了他的眼睛。

    在蒸腾的雾气后，笑起来的时候像在雾夜里皎洁的月牙，不那么璀璨耀眼，但非常清澈温柔。

    看着他笑着，就觉得活着其实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真是糟糕，我一个老头子，临死时候爱上一个人类了。

    所以在最后初拥时，我亲吻了他的额头，在我咬住他的动脉时，他拿出手里的十字架刺入我的心脏。我几年前见过他这一招，如今却没了那时的令我惊艳的凌厉。

    他捂着我的伤口，小声地哭泣着，“对不起。”

    遗憾的是，这并不能杀了我……

    我擦拭着他的眼泪，轻声安慰。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站在人类的立场而已，我也没有做错，还请谅解我毕竟是活得太久的上古者，归根结底是时机错了，但是时机也不过是跟随命运尽了他的本职而已。“

    我叹了口气：“我不会完成初拥，你等我四百年，等我醒来之后……再让你成为我真正的新娘。”

    到那时，你不需要成为“英雄”，我也完成了使命。

    说起来可能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告白。

    再醒来，巴尔扎夫成了个老头，时间已经过了四百年。

    已经这个词语放在我身上就蛮违和的，我一般会感叹“才四百年啊”。

    雷夫诺在二十年前苏醒，毕竟是我当时定下的闹钟，人类也果然放他出来，狡猾的是，他已经忘记了一切。

    不过也好，虽然知道他心信坚定，但四百年的囚禁到底不是好的回忆，他没有了初见时的锋芒，身上的尖刺连同记忆都被尘封了，但没变的是，只要他朝我笑一下，我便觉得心脏都跳动起来了。

    完成初拥后，继承了上古者血脉的他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眼眸流光溢彩带着锋芒，灼人心魄。

    我保留了最后一丝力量对付雷夫诺，也私心地想多看看他。

    这样也挺好的，我心想，一把年纪还能来场黄昏恋，没有遗憾了。

    我知道人类想要我封印雷夫诺，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虽是神的宠儿，也并不代表次次都能得便宜。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他们放弃约束在小包子身上的枷锁，顺便在我去和雷夫诺战斗的时候，保护他。

    所以有时候觉得人类真的活该沦为血族的食物，小包子委委屈屈地跑来战场，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哭得伤心欲绝。

    雷夫诺趁机暗袭，我本就刚刚醒来，又完成了初拥仪式，力量衰弱，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终于死去了。

    但现在我完成了心愿，心里却毫无解脱的喜悦。

    好在我并没有死去，四百年前我赐予给一个善良倔强的少年的东西又涌回了我的身体。

    真亏他能想出用十字架刺入心脏地方法殉情……

    10.

    醒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阳光晃瞎，我每次苏醒视力都要隔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适应了一会儿后，很快在旁边找到睡得真香的小包子。

    我难得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四百年前，他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安然睡在我身旁。

    我就这么看了很久，直到终于可以看清他长密的睫毛，我戳了戳他的睡得鼓鼓的脸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接着欣喜地瞪圆了眼睛。

    扑通，扑通——

    我这颗老吸血鬼的心脏又不争气地跳起来了。

    “早安，今天天气真好。”

    他含着泪笑着扑进我怀里。

    日出，星辰，旷野雨落……

    山川，江流，烟雨湖泊……

    清风，朝露，春困希阳……

    还有我，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落到你的眼里，终于有了意义。

    那只用包子自杀的吸血鬼 第8节(1/1),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