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吧台，方锐已经站在另一端正在和别的客人说话，叶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喻文州推开面前的空酒杯，刚刚拿出手机，眼前一暗，他抬起头，刚才那个男人竟然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喻文州微微皱了下眉，那个人似乎很有耐心，看他和朋友发微信也不打扰。但是喻文州能感觉他的视线，让人不太舒服。

    “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事做不如跟我聊一会，”对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们可以只聊十分钟。”

    其实这在酒吧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喻文州完全可以礼貌或者敷衍地拒绝他。

    前提是一个没有熟人的酒吧。

    喻文州不想让叶修或者方锐或者周围可能存在的认识他的别人有什么联想，而且……

    “你的手表真好看。”

    对方竟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喻文州刚要说话，黄少天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硬是把喻文州的手拉开到一边。

    “我也觉得他的手表很好看，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先生。”

    黄少天毫不客气地说。

    他背对着喻文州，喻文州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线条，在微暗不明的光中有些锋利的冷淡。

    这让喻文州有点担心，他不想给其他人任何误会的机会，但他也不想让黄少天借着脾气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

    那个陌生人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脸上依次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笑着站起身：“抱歉，是我打扰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吧台，黄少天哼了一声，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怎么还有人在今天搭讪。”

    没理那些，喻文州仔细看看他的脸：“你醉了？”

    “没有，”黄少天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只是有点晕，叶修今天调的酒后劲真大。”

    “是你喝得太快了。”

    叶修神出鬼没地站在吧台后面，推上来一杯装着冰柠檬的苏打水。

    “我才不喝这个！”黄少天不乐意地嚷嚷，“好不容易能随便喝醉一回！”

    “那我喝吧。”喻文州笑着拿过苏打水。

    叶修看了眼喻文州，似乎是见他没有阻止黄少天的意思，便没有多说，很快又将另一杯调好的酒放到黄少天面前。

    “这个味道不错……”黄少天喝了一口，含糊地问，“现在几点了？”

    喻文州看看手表，笑着说：“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的酒吧地动山摇，欢呼和口哨此起彼伏，如同一艘宇宙飞船终于抵达了新的空间站，明早升起的太阳都会与众不同。

    而在热闹的人群中，喻文州和黄少天只是安静在吧台旁边并肩坐着，没有拥抱，没有牵手，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共同走过漫漫日夜。

    “但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黄少天撑着脸嘟囔。

    “我知道，”喻文州笑起来，“我也是。”

    第22章

    喻文州买完新年第一顿早餐回到家里，黄少天还在床上趴着，他听见有短信和微信的提示音在响，知道黄少天已经醒了。

    走进卧室果然看见黄少天趴在床上抱着手机打字。

    “起来吃早餐？”

    他摸了摸黄少天乱翘的头发。

    黄少天像小豹子一样甩甩头，避开他的手，动了动又缩回被子里。喻文州笑了，隔着绒被按揉他的后背和腰：“也没那么疼吧？”

    我靠，黄少天的声音也还没从宿醉和情事后恢复过来，沙哑地刮在耳膜上：“你怎么不躺下来让我试试！”

    他的脾气没消，喻文州只好收回手，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短信。没过一会黄少天却翻了个身，主动挪过来，很不高兴地说：“你按得还挺舒服的，再按一会。”

    喻文州笑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手伸进被子里，在黄少天光滑温热的后腰上慢慢揉捏。黄少天低低哼了一声，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好像又有点昏昏欲睡。

    “吃点东西再睡。”

    喻文州知道酒醉之后脑袋也很重，又温柔地按了按他的额头和太阳穴。

    “我想洗澡，”黄少天郁闷地说，“但是衣服都在家里。”

    “先穿我的吧，”喻文州笑着说，“你昨天的诅咒实现了，外面在下雪，你连家都回不去。”

    于是黄少天在喻文州家里住完了整个元旦假期，他好像很喜欢喻文州柔软的床和沙发，宽敞明亮的浴室，木制书柜中的各式读物，甚至连桌上那些学生的试卷和作业都津津有味地翻了一遍。

    有一部分需要批改的作业，黄少天十分主动地包揽了过去，喻文州在旁边盯了一会，确定他不会一时兴起留下什么奇怪的笔迹。

    “我觉得这项工作对每个当过学生的人都很有吸引力，”黄少天在手中转了圈红笔，“有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喻文州笑了笑，温和地说：“但是长大之后就知道很多事情不只是对错那么简单。”

    黄少天打量他：“你的学生喜欢你吗？有没有找你聊天的？你是不是知道很多秘密啊……”

    喻文州无奈：“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黄少天却自顾自地接下去：“不过老师太辛苦了，我们局里也经常听到各种家长投诉，学生捣乱，一堆乱七八糟的。而且每天在学校都要装得特别正经，是我肯定受不了。”

    他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就把一摞作业都批改完了。

    喻文州抽查了几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黄少天显得得意洋洋：“你看，手快就是不一样！”

    在那三天里，除了吃饭和买东西，他们几乎没有再出过门。以至于终于恢复上班的清晨，喻文州走进拥挤的地铁，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已经迈入新的一年，而他的生活也在短短几个月里发生了巨大变化。

    手机响起来，喻文州划开一看。

    ——跨年那天晚上我曾经许愿，希望新的一年地铁里不会再这么挤，看来上帝没听见。

    喻文州笑了。

    ——你当时醉成那样还记得许愿？而且就许了这种愿望？

    ——我当然还许了别的！但是别的就不能告诉你了。

    喻文州倚着扶栏，正要回复他，肩膀突然被谁碰了碰。他转过头，竟然看见黄少天一本正经地站在面前，对他说：

    “这位先生，我在地铁上观察你好久啦，能不能认识一下？”

    喻文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好像时光倒流，而他期盼中的奇迹终于发生在眼前。

    黄少天大概看出他的动摇，浅色的眼睛里晃着发光的笑意。要不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或者就算周围有那么多人，喻文州真想把他拉过来亲一下。

    但他只是微微呼了口气，靠近黄少天的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哎，真可惜，”黄少天还在演，指指他的手机，“你是不是在跟他发短信。”

    是啊，喻文州收起手机，看了眼窗外：“我要下车了，你……”

    “虽然很可惜，”黄少天眨眨眼睛，“但还是希望下次能再见到你。”

    谢谢，喻文州笑起来：“再见。”

    说完他走出地铁的双向门，回头看向地铁里的黄少天。隔着玻璃，黄少天冲他挥挥手，然后地铁便轰隆隆地继续向前驶去。

    喻文州也转过身，随着人潮走向出站口。

    对于黄少天来说，这可能仅仅是个情侣之间浪漫的玩笑，他不会知道喻文州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无意间实现了喻文州最大的愿望。

    第23章

    过了两天，卢瀚文在下课之后跑到讲台上。

    “喻总你好幼稚啊，还给我画小红花。”

    喻文州没明白：“什么？”

    卢瀚文把他的作业本递到喻文州面前，果然在那一页的分数旁边还有朵红笔画的小花。喻文州叹口气，他当时怎么没想到把卢瀚文的作业翻出来看一看。

    嗯，对，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随手画的。”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手机给黄少天发微信。

    ——以后不能再让你碰我的作业了。

    黄少天似乎不忙，回复得很快。

    ——没关系我就画了一朵，我跟你说小卢最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所以才能跟你玩到一块去是吗，喻文州心想。

    但黄少天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

    ——对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

    ——叶修知道了。

    喻文州停顿了一下，拇指轻轻在屏幕上划了划，考虑要怎么回复。

    ——他特别狡诈！那天在酒吧里看见你被搭话的时候就猜到了，昨天还在qq上试我。

    ——但他不会乱说的。

    ——哎哎，你生气了吗？

    喻文州温和地打了几个字。

    ——没事，晚上再说吧。

    下午放学之后年级组要开会讲期末考的事情，留得晚了一点。天气依然持续低温，黄少天说不然就在学校附近吃，喻文州说还是回住处周围找个地方。

    饭吃到一半，黄少天撑着脸看他：“你是不是很介意被别人知道？”

    喻文州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耐心地说：“是有一点。”

    黄少天放下筷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我以为你接下来要说，以后都不要在你们学校附近见面了。”

    喻文州笑了笑，但也没有否认。

    哪怕在他们之间，这个话题依然不可避免地有点冷场。过了一会，黄少天又开口：“叶修太难骗了，我找了几个借口都没瞒过去，下次会注意的。”

    他垂着眼睛用手指摆弄桌面的餐纸，喻文州已经跟他相处了几个月，自然能看出他做这类动作时是什么情绪。

    “少天，我没有怪你。”

    喻文州平静地说。

    他没有生气，或者说这件事情跟生气没关系，不是生气就可以解决。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低调一点，毕竟我是老师。”

    喻文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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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黄少天告诉了别人什么，而是黄少天似乎对所谓的保密不以为然，根本没放在心上。

    果然黄少天揉了揉鼻尖。

    “好吧我知道了。”

    喻文州看着他，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想看见黄少天低落的样子。

    世上总有些事无可奈何，就像室外久淤不化，最后被尘土染黑的积雪。

    黄少天一定没谈过这样藏起来的恋爱。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喻文州都很忙，临近期末，要出试卷，准备假期作业，他带的又是毕业班，不时有家长询问补课的事。

    不知道黄少天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他们通过手机的联系一点不少，两个人在这几天都没再见过面。

    好像有那么点粉饰太平的意思，因为李轩说昨天晚上路过叶修的酒吧，正好看见黄少天走进去。

    但是黄少天并没跟喻文州提过。

    “就算黄少的朋友都不介意你们的关系，”李轩在午饭时间跟他谈人生，“出了问题他们肯定不会站在你这边。”

    喻文州摇头：“我不担心少天被别人影响，我是觉得他……”

    一旦过了那段新鲜劲，黄少天说不定会觉得，还是原来的生活有意思。

    “你跟他谈谈吧，”李轩说，“正好快放假了。”

    于是期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喻文州约了黄少天在叶修的酒吧里见。

    黄少天的单位临时有饭局，喻文州说没关系，我吃完饭再过去，在那等你一会。

    工作日的晚上酒吧不算太忙，叶修依旧不在，倒是苏沐橙看到喻文州一个人，主动端上来一杯酒。

    “这杯是家属的特别招待。”她笑容甜美地在对面坐下。

    喻文州没有表示出任何询问，只是笑着接过来：“谢谢。”

    苏沐橙撑着脸看了他一会，轻声说：“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少天，我告诉她少天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还挺伤心的。”

    喻文州猜测大概是自己第一次来这间酒吧的那天晚上，见过的几个姑娘之一。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抱歉。”

    喻文州礼貌地说。

    你不用，苏沐橙爽快地回答，随即又流露出一丝犹豫：“就算我多管闲事吧，我希望你们能……”

    喻文州耐心地看着她。

    “希望你们过得开心，”苏沐橙有点不好意思，“哎，我这个祝福太俗了。”

    怎么会，喻文州诚恳地向她道谢。

    又等了一会，黄少天终于来了，喻文州看见他鼻尖微微发红，把自己的酒杯推过去。

    “不用那么着急。”

    黄少天拿过酒喝了两口，呼吸渐渐平复了一些。

    “前面那个路口出车祸，堵了半天。”他念念叨叨地抱怨，“你等很久了？”

    “没关系，”喻文州笑了笑，“我明天开始放寒假。”

    哦，黄少天脱下外套，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

    喻文州看着他的脸，突然意识到他们确实很久没见了，这十天长得像大梦一场。

    又或者他们之前的亲密无间才是大梦一场。

    两个人聊了一会彼此生活里琐碎的事，话题不可避免又回到那个郁结的点。今天为什么要见面，就连饭局和堵车也不能拖延，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反正迟早都要面对。

    “你觉得哪里不好？”喻文州问，“像我们现在坐在这聊天，自己知道是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向别人证明。”

    黄少天想了想：“跟你说实话吧，那天晚上看见有人跟你搭讪的时候我挺生气的，不是说搭讪怎么样，是我觉得你好像在故意回避这件事。”

    “我当时就想，你不能直接说你有男朋友吗？”

    “当然我那个时候也有点喝多了，叶修一问我才想起来，你曾经要求我保密，原来是这个意思。”

    黄少天垂着眼睛，不知道视线落在哪个角落。

    “不是接不接受，我不习惯这种压力。”

    喻文州看了他一会，轻声说：“这确实和你以前的感情不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我说过，要来真的就想清楚，我不想让你觉得这种事情可以随便试一试。”

    黄少天推开酒杯：“我没跟你随便……”

    “而且这很难，”喻文州继续说，“一不小心就会有很多麻烦。”

    “可能你之前认为自己的感情跟别人没关系，也不会被外界干涉，但是现在不一样，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影响很大，甚至没几个是正面的。”

    “所以我才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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