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他的内心世界吧？

    按照某些常见的理论，在这种地方，出现的要么是他最幸福的回忆，要么就是最痛苦的回忆——可孙阳波？

    司雨辰忍不住又把孙阳波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孙阳波和记忆中一样，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这也更证实了司雨辰之前的猜想——要知道，他可是大学毕业都好多年了。孙阳波只是比他小两岁，当然不可能还是这个样子。

    可是……为什么？

    看到司雨辰的动作，孙阳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你喊我一起来的吗？”

    “啊，对，是我喊你一起来的。”司雨辰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话，他还真不记得有和孙阳波一起来过游乐园。不过……应该有吧？

    想到以前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偏爱，司雨辰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刚刚我就是想玩这个，”突然想起了什么，司雨辰开口解释，“因为看到队伍这么长，就想先过来排队。”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孙阳波，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以及恐慌。

    “确实好多人呢……”听到司雨辰的话，孙阳波看了那长得有些吓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要不，我们先去玩其他的？说不定待会儿人就变少了呢？”

    司雨辰看了看依旧没有前进多少的队伍，耸了耸肩，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我们走吧！”看到司雨辰点头，孙阳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司雨辰的手，却在碰到的前一秒被司雨辰给避开了。

    “恩……先去那边看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孙阳波的动作似的，司雨辰率先超前走了两步。

    孙阳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略显阴沉。

    只是也不知道是本来就如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司雨辰和孙阳波几乎把整个游乐场都逛了一遍，却愣是没能找到一个能玩的地方。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而且从来都不会移动。

    ……可能是因为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的原因，所以只能看不能玩？

    将手里的冰啤酒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司雨辰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要是说修□□还有什么让他感到不满意的话，就是这个了。

    ……那里没有啤酒啊！

    从来都只对啤酒情有独钟，对其他的饮料完全爱不起来的司雨辰表示，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悲剧。

    “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多！”学着司雨辰的样子喝了一口啤酒，孙阳波也忍不住开口抱怨。他探头看了看周围，突然动作一顿，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里好像没什么人！”

    “哪里？”司雨辰顺着孙阳波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地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摩天轮啊……可是我恐高……”

    “恐高？”听到司雨辰的话，孙阳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第48章

    孙阳波的话让司雨辰不由自主地一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司雨辰觉得，他似乎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眉头一点点地皱起，司雨辰看着孙阳波，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探究：“你说我什么开玩笑？”

    “当然是恐高！”听到司雨辰的问题，孙阳波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以前不是还说过，这里的摩天轮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吗？因为在最高的地方，你能够看到自家的房子。”

    ——对，确实是这样。

    孙阳波这么一说，司雨辰就想起来了。

    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带着他一起坐了摩天轮，那也是难得的两人一起抽出时间来陪着他的机会。

    他的妈妈抱着他，在摩天轮爬到最高处的时候，指着那个小小的图案说：“看，那就是我们以后一起生活的地方。”

    从那以后，司雨辰就爱上了这里的摩天轮，几乎每次来这里，都会坐一次。

    就因为这个，他还曾经被人说过像个娘儿们。

    可是……怎么会？

    唇边的笑容一僵，司雨辰的心里顿时有些震惊。

    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以来都是恐高的。大学的时候，就因为教室在三楼，所以从来都不会挑靠窗的位置，更别说是其他更高一些的地方了。

    但一个恐高的人，又怎么可能经常去坐摩天轮呢？

    用力地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司雨辰突然觉得，他有些弄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亦或者，本来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呼吸不由地有些急促起来，胸口也开始发闷，司雨辰忍不住用手按住了胸口蹲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点。

    “你还说过，一定要带我一起坐一次摩天轮的，还记得吗？”孙阳波的声音让司雨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孙阳波，有一种被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

    但孙阳波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低着头看着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司雨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怕。

    司雨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高中的那会儿，司雨夜突然崇拜上了一个学校的高年级学生，一到周末和节假日，就跟着那个学长到处跑，弄得司雨辰很不爽。正好那时候的孙阳波对他简直可以说是全身心的崇拜，莫名赌气的司雨辰，就干脆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他身上了。就连这个曾经和司雨夜说过，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的事情，也告诉了孙阳波。

    也就是在孙阳波把这件事说漏嘴之后，司雨夜和他大吵了一架，好一阵子都没有和他说话。

    那大概是他和司雨夜闹得最凶的一次了。

    正因为如此，司雨辰当然也不可能再带孙阳波一起去坐摩天轮。孙阳波也乖巧，从来不会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件事。

    ……说起来，他那时候，是怎么和司雨夜和好的？

    皱着眉头回想了好一会儿，司雨辰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像他和司雨夜，就突然和好了似的。

    仿佛两张硬生生地拼接在一起的图纸，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拼接的痕迹。

    司雨辰觉得，他的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司雨辰的心脏猛地一跳，近乎恐慌地抬起头来。

    孙阳波就那样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戴着一张可怕的面具。

    司雨辰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骗你？”

    “那就好，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听到司雨辰的话，孙阳波立即笑了起来。那样灿烂的笑容，却让司雨辰浑身发冷。

    机械地被孙昂波牵着往前走，等到司雨辰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坐上了摩天轮。

    小小的门“咔哒”一声合上，司雨辰和孙阳波一起，被困在这个四面透明的方格子里。

    看着地面一点点地离自己远去，司雨辰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以为他会眩晕，会腿软，会难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摩天轮在缓缓地上升着，熟悉的景色缓缓地在司雨辰的眼前展现出来。

    抬手轻轻地触上了透明的墙壁，司雨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下方的景色。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了？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风景。

    那原来是公园的地方，在他初中的时候被拆了，建了一座商场；那原来是口池塘的地方，也被填平做成了公路；还有那里，那里……

    将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一一对比，司雨辰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来。

    最后，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就是他家那栋大得有些过分的，但在这里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小巧精致的别墅。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司雨辰转过头，想要和孙阳波说点什么，却在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孙阳波的脸上带着笑容，双唇不停地开合着，但司雨辰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可孙阳波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自顾自地不停地说着。那个场景，仿佛电影中的默片一般，看起来异常滑稽与诡异。

    手心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心底冰凉一片，司雨辰看着孙阳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孙阳波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脸上的笑容带着过分的明媚，“一个没有了别人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

    突如其来的风把司雨辰的头发吹乱，孙阳波就好像一个一张纸片似的，轻飘飘地往下落去，最后在脚底开出鲜艳的花朵。

    透过玻璃看到的场景扭曲成怪异的模样，仿佛失真的照片。

    “微笑，迎合，融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你总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孙阳波之前所说的话，突然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司雨辰的耳朵里，让他的胸口一阵发闷，“因为你在他们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他们所喜欢的样子。”

    “讨好别人，依靠别人生活——没有了别人，你就活不下去。”

    “从一开始，你就是虚假的。”

    “你根本，连自我都没有。”

    司雨辰站起身来，刚走了一步，就跌坐在地。浑身发软，用不上一点力气。双手紧紧地抓着座位的边缘，司雨辰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就像在凌浩清的飞剑上一样。

    但是，这一回，却没有人揽住他的腰，支撑柱他的身子了。

    眼泪从眼眶里滑落，被吹进来的风吹干，留下仿佛面具一般的触感。

    孙阳波死了——在他的面前。

    所有被遗忘的东西，都一下子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自那次与司雨夜的争吵过后，他和孙阳波之间的关系却不知怎的，变得愈发的好。司雨辰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孙阳波甚至想把他们绑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的司雨辰，只觉得那是一种孩子般的占有欲。

    但他从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我只有阿辰一个人，为什么阿辰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呢？”当孙阳波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雨辰只是将它当成了一句玩笑。可后来，却成了司雨辰挥之不去的梦靥。

    也许是两个人真的太过熟悉了，似乎孙阳波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刺痛司雨辰极力隐藏的弱点。

    自卑，怯懦，伪装，所有的外壳被一层层地剥开，鲜血淋漓的的，最后就那样赤条条地显露在别人的面前。

    司雨辰害怕了，所以他逃了。

    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要避开一个不想见的人——尤其对方的身份不如自己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所以那时候的司雨辰，也就以为这不过是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而已。

    本来就不是太记事的人，那时候又正好高三，投入到考前的复习里去之后，司雨辰没多久，就把孙阳波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直到他接到了孙阳波的电话。

    “阿辰你答应过要带我一起去坐摩天轮的，还记得吗？”听到孙阳波的声音的时候，司雨辰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那头的人，和记忆里的人联系起来。他听到孙阳波说：“我就在游乐园门口，阿辰会过来的吧？”

    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将手里的笔丢到一边，司雨辰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就咧着嘴回应：“等我一会儿，我就来。”

    第49章

    司雨辰也曾经想过，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接孙阳波的电话，又或者没有出门去游乐园的话，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但这种事，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甚至都不记得，他究竟是怎样结束与警-察之间的对话的。等到他回到家之后，就好像真的只是和朋友出去玩了一趟似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只除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愿意出门，性格也明显地懒散了下来，为人处世也比以前更加圆滑。

    没有人再在他的面前提起过孙阳波这个名字，他也没有再从任何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

    就仿佛孙阳波真的只是他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后，就各自分开了。

    再后来，他就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地方，整整四年都没有回去，也再没有去过那个游乐园。

    那种恶心眩晕的感觉渐渐退去，身上也一点点地有了力气。

    摩天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司雨辰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自己家的那栋房子。

    周围的场景都褪去了颜色，只有脚下那片殷红，一点点地蔓延扩散。

    扶着墙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司雨辰紧抿着唇，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高空的风很大，带着些许刺骨的寒意。

    司雨辰突然停下了动作，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孙阳波。

    这么远的距离，本该连面孔都看不清晰，但不知为什么，司雨辰却清楚地看到了孙阳波脸上的表情。

    他在笑。

    眉梢上挑，双眸弯起，唇角上扬，明媚而灿烂的笑容。

    仿佛受到了蛊惑似的，司雨辰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只需要再往前迈出一步，就能够弥补当初所做的一切了——只需要再往前迈出一步。

    心里催促的声音震耳欲聋，司雨辰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虽然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但司雨辰知道，这些都只是用来安慰他的话而已。

    如果他当初能早点注意到孙阳波的不对劲，如果他能在孙阳波出现奇怪的举动的时候，及时地什么举动——孙阳波的死，是他造成的。

    但哪怕心里无比清楚这一点，司雨辰却依然不想往前迈出那一步。

    不想前进，也不想后退。

    不想死，却也不想活下去。

    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却又不想留在这个世界。

    如果——有一个人，能推他一把就好了。

    不管是把他推下去，还是拉上来。

    司雨辰一点点地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孙阳波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没有了别人的支持，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

    在这个世上，他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哪怕被成群的人环绕着，与所有人都谈笑风生，他却依旧恐惧着他们的离去。

    就好像他的亲生父母一样。

    风吹得更猛烈了，天色也一片漆黑。之前挤满了游乐场的人不知所踪，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摩天轮上的司雨辰，以及地面上的孙阳波。

    司雨辰低下头与孙阳波对视，他脸上的笑容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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