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婚书 第1节(2/2)
作品:《鬼王婚书》
宫中。
他皱皱眉,向远方虚无飘幻的云雾深处眺望着,心中总觉得不安。
天生异象。
六界将变。
他上次见识这情景,还是先王身死的时候。
想到这,他心中愁云更重。
殊不知,他虽是凤王,却命途多舛。千余年前,乃是凤王凤后为延续血脉,逆天而生。自降生之后,虽天赋异禀,仙姿不凡,却魂灵不稳。较之寻常仙神,他的魂魄更易消散。
也不知是否和魂灵有关,他向来不同于往昔凤王的冷傲华贵,反倒是清冷沉默,终日寡言。
六界之中,向来无人走得进他的心门。平日能一起相交的朋友也少,总是独自待着,虽几分孤寂,倒也简单,落得无事。
若不是昨夜遇见鬼王,他都不知,已多久不曾和凤族以外的人说过话了。
他正兀自想着,窗外,却有孩童嬉闹的声音传来。他向外瞧了瞧,却什么也瞧不见,只得出了房门顺着廊子向外走。
花苑之内,流光和流苏两个凤族侍童,正彼此嬉笑逗弄着。
两人正兀自打闹,远远见着凤王来了,却也不惧,放了手中的东西一前一后地跑过去,簇拥在凰兮身侧。
凰兮对这两人,也早宠惯了,只微俯着身子道:“大清早的,在这花苑里闹什么,唯恐旁人拿你们当哑巴呢。”
流苏刚想说什么,却被流光拦了,抢先一句道:“本来,我们二人是在苑内收拾落叶的,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鸟,竟是从不曾见过的。我们便吵起来,说那鸟儿究竟是从哪来的。”
“我说是莺族的。”流光道。
“我说是鸦族的。”流苏道。
凰兮制止了两个又要再斗的小童,随后无奈地一笑。
心中却有个疑问。
凤族,乃是百鸟之首,羽族统领。凤族子民,便是修为尚浅的流光和流苏,又怎么会有不识得的鸟。
除非……
“那鸟在哪呢?”凰兮问。
“这不,就在那落了半树叶子的菩提树上。”
凰兮顺着那方向望过去。见那已被天雷摧残的半秃了的菩提树上,果然站着只通体玄黑的小鸟。那鸟儿瞧上去,似是夜鸦的模样,却生了对纤细的萤红的双足。正在枝桠上跃动着,看上去煞是聪慧灵巧。
凰兮瞧着那鸟儿,目光却逐渐冷了下来。
那鸟儿身上,携着几分他似是相熟的阴寒戾气。
那样冷,似乎从彼岸的深处来。
“流光,流苏。”凰兮回过身去对两个小僮道。“这既不是莺族,也并非鸦族,此乃赤足金乌。”
“赤足金乌?既是羽族,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
凰兮又道:“因为它并非羽族,而是九幽鬼族的冥鸟。”
两小僮又是一愣:“鬼族?”
凰兮点点头,只轻声说了句。
“把它打出去。”
因为凤王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炼挥动着翅膀,被身后两个小僮追赶着跑了大半个宫殿。
而寝宫之内,凰兮伏在窗侧,慵懒着神色在一旁瞧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可鬼王毕竟是鬼王,纵是化为了异形,道行却也深厚,终是在转角处,甩掉了那两个小僮。
随后,他归为人形,气急败坏地走进凤王寝宫。
他心里,本来是极其怨愤的。他扑棱着翅膀飞了一宿,结果那凤王,却将他当个异类似的,成心要看他笑话。
他决意见了凰兮,先狠狠地骂他一句。
然而,推开寝宫大门,那已盘旋在喉头的狠毒话语,竟一时梗在那了。
寝宫之内,凰兮身着一袭素衣,散着长发,斜靠在窗侧的香榻上。见他进来,回过头淡淡瞧了他一眼。
对,便是那淡淡的一眼,在沈炼眼里,却似是含着无尽风情,不过一瞥罢了,却连他心魂都要摄进去。
便是狐族的摄魂术,也不曾让人心神这般大动。
正当沈炼怔在原地的时候,凰兮却轻声说了句:“原是鬼王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沈炼剑眉一皱:“你早知是我。”
凰兮点点头:“我不识得鬼族旁人。更何况,有能力避了巡查守卫潜入我凤王殿的,也只有鬼王了。”
“那你又为何要让那两个小毛孩将我赶出去?”
凰兮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道:“我倒是想听鬼王说,既是来寻我,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化了异形在那,难道是为了监视我不成。”
监视?倒也谈不上。
不过,是遏制不住的,想要瞧瞧他罢了。
他化不成羽族,只得化身为鬼族的冥鸟,却不想被凰兮一眼识破。
沈炼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几步,对凰兮道:“明日,我若带着好酒,光明正大的自正门来,凤王殿下可会欢迎呢。”
凰兮抬头看他,神色平淡如常:“有什么迎不迎的。鬼王身为一族之首,与我平起平坐,我又怎敢将你拒之门外。”
“真的?”沈炼又问。“我若得了你的话,明日,可带着我地府陈酿来寻你了。”
凰兮不说话,只点点头。
沈炼得了他的意,似乎得了圣旨似的,一时间从里到外都欢愉透了。
既是还有明日,那便明日带了好酒再来,今日,便也不多留了。
来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来,走的时候,从凤王殿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
倒是守在门口正寻着小鸟的流光流苏一头雾水。
这人又是哪里来的?不曾瞧见进来,怎么就出去了?
寝宫之中,凰兮依旧斜靠在窗侧。
眸中凝然不动的,是沉淀了千百年的孤寂和落寞。
后来,凰兮就那日的事,和沈炼说的话,沈炼一直没有忘。
凰兮曾说,他曾站在凤王殿外的云端上,向下界鸟瞰着。
那枝最俏的梅梢上,红梅不知开谢过多少朵。而那青郁的山脚下,红尘数载,不知埋过几辈人。
而他,站在那,一个人,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第四章 月光陈酿
? 鬼王婚书第四章月光陈酿
翌日清晨,沈炼便带着珍藏的美酒,驾着祥云,到九天上去。
途径人间时,还遇见对极可怜的乞讨的盲眼母女,奈何他今日心情实在是好,还特意停了步子,慷慨赏了银钱。
其实,与人共饮这档子事,说到底,也并没什么值得他这样开心的。
往日,和星旋、辕冽醉生梦死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
然而,今日与他共饮的对象,是凰兮。
一切,似乎大有不同。
待沈炼到了凤王殿大门的时候,流苏正俯着身子乖乖在那里清扫。见了沈炼,恭敬行礼后问道:“敢问尊上是哪位神君,小的好进去和王上通报。”
沈炼垂头瞧着眼前的流苏,淡淡一笑。
流苏虽是正统凤裔,但道行不过百年,人形的模样还是个少年,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衬着白里透红的一张小脸,似是个乖顺的瓷娃娃一般。
不知凤族的人,是否都有那样莫名的力量,无端惹的人惜怜。
沈炼弯下腰,对流苏轻声道:“我是沈炼,今日,是来找你家王共饮的。我们昨日约过,他定会记得,你便直接和他说我名讳便是了。”
流苏点点头,向凰兮寝宫跑去了。
片刻后,他又跑回来,对沈炼道:“尊上可否随我到厅上先等等?我家王昨夜和族内长老议事,天亮方歇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沈炼剑眉微皱,道:“通宵议事?”
流苏点点头,道:“近来九天异象,王心中总是难安,近来总与长老们商议对策,具体说些什么,小的就不知了。只知道昨夜王在宫内议事,今晨才散。”他顿了顿,瞧着沈炼身形不动,恐他不快,又道:“尊上若有要紧事,小的便去通传王上,让……”
“不必了,让他歇着。”沈炼道。“我去厅里等会就是了,不扰他歇息。”
流苏应了,领着沈炼便往花厅走。
凤王殿内,鲜少来客,便是凤族内其余亲王,平日,也是不如何走动的,更别提这个气息与众不同的生人了。
因此,这一路上,流苏总是侧着眼睛偷偷打量着。
沈炼并未觉察,这一路上,他都在瞧凤王殿内的景。
昨日,他虽也来了,但来的匆忙,殿内的摆设装潢,都不曾好好看过。
凤王殿内,并不如何奢华,桌椅壁挂,一如凰兮般温润素雅。雪色墙壁上,挂着不知出自何人笔下的山水图,应着殿外流水叮咚,倍感清沁与雅致。
花厅之内,四角皆装点着玉兰花,是柔润如玉的白色,静然长在那儿,半分也不妖艳,却是种极温润的舒适。
一路上,沈炼只在心中感叹,为何不曾早些遇上凤王。
他从不知,九天之中,还有这般温润君子。
四处走动了一会儿,沈炼在花厅内的一张黄花梨木椅上坐下,伶俐的流苏连忙端来用清早露水点了花蕊冲泡的清茶。
两人就在厅内坐了一会儿,沈炼放了杯子,对流苏道:“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有什么活计,忙自己的去吧。”
流苏犹豫了片刻,道:“尊上是贵客,又是除此前来。这里没别的侍从,往日来殿里的神君,都是小的随身伺候着。”
“哪那么多毛病,还要人伺候。”沈炼不由笑道。“你下去吧,我自己到处转转,不劳烦你。”
流苏点点头,便又到神殿门口做清扫去了。
沈炼瞧他走了,半刻也坐不住,连忙站起身,向凰兮寝宫走去。
这寝殿虽修葺的廊腰缦回,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可这条路,他昨儿来过,便一直记得。
走到寝宫门口,沈炼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推开了门。
房门没锁。
房内除了睡着的凰兮,也再没别人。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点着淡雅檀香的卧房内,凰兮侧身躺在挂着雪色帐幔的软榻上,轻闭着双眸,兀自睡着。
他身上,盖着雪白的轻羽绒毯。整个人躺在那,似是被庇护在那白羽下一般,无端透出几分惹人惜怜的脆弱。
脆弱的让人心尖生疼。
沈炼心中也知道,他眼前的那个男人,其实半分也不脆弱。那是凤族的统领,是百鸟的帝王,是自真火中涅槃而生的君者,不容他人惜怜,也无需他人惜怜。
在那深深的凝望中,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凰兮一睁眼,便瞧见沈炼神情凝望着他的脸。
心中,说不出是不快,也说不上是愤怒,反而有几分淡然的欣慰。
可他还是冷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炼笑笑:“昨日凤王允了我的,难不成今日已忘了?”
两人在凤王殿花苑内的石椅上落座。
此时,轻风微凉,风中的花香却很暖,润人心脾。
沈炼将他携着的酒坛放到桌上,用小刀撬开封盖,顿时扑鼻而来的都是醉人的酒香。
他先给凰兮斟了一杯,一边斟酒一边笑道:“你不要瞧这东西看着不打眼,这可是地府中最好的月光陈酿,是冥河之水淬了极冷的月光精华酿成。喝下去清凉无比,夏日正午时饮,最是舒爽。”
凰兮点点头,将那酒杯拿在手里。
沈炼给自己斟了酒,便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瞧了片刻后,方道:“我听你殿里的小僮说,近来你总是通宵议事。”
凰兮点点头。
“我知你是仙神,可数年不食不睡,可该歇着,总是要歇着的。你们族中的长老也是,也不想想你的身子。”
凰兮又是点头。
他知道,沈炼这番话,纯粹是多管闲事,饶他是鬼王,也没有摄他族之政的理。
旁人若说这话,他定觉得刺耳。
可沈炼说了,他却觉得心中荡着几分暖意。即便坐在风中,也不觉得冷了。
沈炼含笑望着他,又说道:“这花下饮酒,虽已极好,可若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不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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