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蔼伸手喝了口温热的水，又切了游戏屏幕。

    果不其然，花哥这边已经被密聊刷了屏。

    一剑凌霜：花花，我回来玩一个月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以前的熟人。

    一剑凌霜：花花，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没有删我好友也没说不认识我么？

    一剑凌霜：花花，其实我……

    苏白糖：你不是那样的人。

    苏蔼点击发送之后，看着游戏屏幕，开始恍神。

    他玩这个游戏玩了快三年了，除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室友叶晖，认识最久的，就是这个天策。

    2009年，剑网三公测，苏蔼带着行李姗姗来迟到学校报道，已经是军训开始的第三天。

    他抱着书包倚在中文系主任办公室的门边，听自己的大堂哥和系主任轻声说话。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晚到学校，还会拿出一堆医院的证明，以及——

    苏蔼稍微抬起头来，果然看到系主任脸色有点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直接，对方也看了自己一眼。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冲着苏蔼笑了一下。

    “没事，交给我们吧，请放心。苏同学的成绩也是非常优秀的，体育课这些呢我们会具体安排，其他一些考勤也会从实际出发，学校也要以人为本嘛。”

    苏蔼低下头，右手摸着自己的膝盖，一点一点用力，裤子被揪成一团。

    “住宿问题呢也不要担心，刚好我们还有一个同学。我们可以安排他们两个住在一起，就我们后边那栋前年修的宿舍楼，四人间的。他们两个住。”

    系主任笑声爽朗，苏蔼忍不住抬起头，看他指着地窗外。

    看起来簇新的宿舍楼，有阳台，还有窗帘。

    苏蔼的堂兄苏睿冲着系主任道谢，对方拿起电话拨打，说了句什么。

    不多久，有人敲门，一个年轻地，脸颊肉嘟嘟的眼镜青年推开门。冲着系主任一笑，转头看着苏蔼。

    “苏主任，这个就是新同学么？”

    和苏蔼同名的系主任笑容亲切：“对对，小陈啊，他也是我们中文系大一的新生，这个呢是他的哥哥，苏睿。你带着苏同学还有他亲属去一下12栋，1281那间。”

    小陈脸色稍微变了一下，苏蔼低下头，手抱着书包，又紧了一点。

    “苏蔼同学是吧，请跟我来。”

    苏睿走到苏蔼身边，伸出手：“通知书给我吧，还有身份证，我给你去注册。你和辅导员先去宿舍，东西等我来整理。”

    苏蔼不吭声，只把书包打开，拿出一个大信封：“通知书和身份证，都在里面了。”

    苏睿一手接过，一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转身向着综合办公楼走去。

    陈辅导员带着苏蔼慢慢往宿舍楼走，对方走得很慢，完全在配合苏蔼一瘸一拐的步调。

    苏蔼走了一段，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陈辅导员伸手扶住他。

    “苏同学还好吧？”

    “谢谢，今天有点晕车。”苏蔼笑笑，并不愿意示弱于人前。不远处，新生们穿着绿色的迷彩服，站在烈日下接受着锻炼。

    而他因为是一个腿瘸的第三性，可以不参加训练，可以享受单独的住宿。

    大约在二十年前，国外一起男性生子的案例出现后，一些和一般男性不同的“男性”逐渐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们无论国籍、人种，出现了一种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性特征。

    外表看起来是较为柔弱或者瘦弱的男性，却有女性的生殖能力，也许并不突出，但生殖能力却是存在的。

    他们被定义为第三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男女夫妻会生下第三性的孩子，只能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鉴别染色体才能判断。

    苏蔼就是一个第三性，没爹没妈，只有两个堂兄，还有一个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掐死他的伯母。

    他贫瘠的记忆里，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一个不停咳嗽的老男人，还有抱着自己默默流泪的妇女。

    那是他的养父母。

    根据苏蔼那对双胞胎堂兄的说法，他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八岁的时候才找了回来。他的找回还是机缘巧合。他的养父重病，养母带着他到省会，结果出了车祸，一大一小一起被送到苏家兄弟看病的医院，人仰马翻中因为背上的一块胎记被认了出来。

    苏蔼的养母车祸当场死亡，养父最终也因为肺癌死去，小苏蔼的脚伤似乎是耽误了伤情，伤到了筋腱，脚踝部位的肌肉萎缩，导致他再也不能肆意奔跑。

    而当他被查出来是个第三性的时候，世界将他仅有的一些窗户，关得只剩下最后一扇。

    虽然联合国人权组织呼吁，以及大部分国家也已经立法保护维护第三性的权益，但终究不能让每个人都能接受。

    不是黑，也不是白，和普通人不同的存在，还是少接触的好。

    一般人们对于第三性大多保持着这种不冷不热的疏离。

    对苏蔼来说，也许这样最好。与其恨到骨子里，不如漠视他。

    让他自己安静地生长在角落就好。

    ☆、第4章 反正无聊，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陈辅导员带着苏蔼慢慢爬着楼梯，虽然走得慢，苏蔼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走到12栋的8楼，靠近楼梯的拐角间，挂着八零一的门牌。

    陈辅导员敲了敲门。

    “叶晖在吗？我是辅导员，你的新室友来了。”

    “来了。”

    房间里啪嗒啪嗒走得响动，还有磕碰的声音，房门一开，一个精瘦的男孩光着上身，头顶帕子笑嘻嘻出现。

    陈辅导员有些慌乱：“你在洗澡啊？”

    “洗头呢。这个是我室友？哪个系的呀？”

    叶晖将门打得更开一些，伸手去接苏蔼的书包：“来进来，我是叶晖，喜欢吃睡。中文系09界的。”

    苏蔼轻轻松开手。

    “我叫苏蔼，暮霭沉沉楚天阔的蔼。也是09界中文系的。我性格有点闷，室友你好。”

    叶晖伸手揽住苏蔼，将人往房间里带。

    “就你一个人吗？你的东西呢？”

    走了两步，察觉到对方明显脚下着力点不对，叶晖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带着苏蔼进了房间，转头冲着辅导员笑。

    “陈老师，新室友就交给我吧。您的号码我存手机里了，有事我们会打给你的。”

    陈辅导员点头：“你们两个还可能是一个班的，我去给你们拿课程安排表。”

    说完对方轻轻将门带上。

    叶晖松开苏蔼，走到自己对床上下打量。

    “你就睡我对面吧？你喜欢睡上铺还是下铺？”

    很神奇的，苏蔼对叶晖有种亲切感，也许是因为对方也是第三性，也许是对方开朗得像个温暖地小太阳，温柔亲切得让人忍不住想更接近一点，以获得更多的温暖。

    “我脚不好，爬上铺有点困难。”苏蔼看了看房间。

    进门右手边靠阳台里边的床上铺好了被子，小桌上摆放着书籍、电脑显示屏。还有个小风扇，呼呼转着。

    “我也喜欢下铺，我爸说我坐不住，特别交代我念大学一定要睡下铺。嗯，你的被子呢？”

    叶晖将椅子拖开，看了看眼前两张小书桌。

    “小苏，咱们宿舍就我们两个，你看桌子怎么摆？”

    苏蔼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帕子，正准备去洗手间。闻言愣了下，回头看了看宿舍。

    “就我们两？”

    “对。”叶晖把头上帕子扯下来，拍了拍胸口：“我是个第三性，敢跟我住的，好像还没几个。”

    苏蔼扯着嘴角笑笑：“我也是。”

    “你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我可是我家里的霸王，我小时候我爸愁我天天打破别人家孩子的头，我大了还是愁着我打破嘲笑我的人的头。我总在担心的爸啊——你的被子呢？”

    叶晖摇头晃脑道，将一个小桌横在下铺床头，另外一个拼上，拼成一个l字形。放凳子的时候发现床上没铺盖，四处张望起来。

    “是不是还没空去拿？我帮你去拿吧。”

    “不用了，我还有、还有亲戚陪我来的。”苏蔼低头，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

    叶晖走到苏蔼面前，将人拉到椅子上坐下。

    “你先坐会，我换下衣服，等下咱们好好去看看。以后最少四年，咱们都要住一起呢。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脾气有点直，你也别怕有人欺负你。我拳头硬，打架我最在行。”

    苏蔼噗嗤笑出声，看着叶晖凹造型，鼓出细白胳膊上的一点肌肉。

    “谢谢，未来几年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苏蔼冲着叶晖伸出手，两个还很稚嫩的青年紧紧握住，就如兄弟一般。

    叶晖刚换上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

    “你好，我是苏蔼的家人。”

    叶晖手挨到门把上，闻言回头看一眼苏蔼，对方轻轻点头，叶晖才把门打开。

    一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提箱扛包，一个面带微笑，一个面无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双胞胎。

    “你好，我是苏蔼的大堂哥苏睿，这个是我弟弟苏驰。”

    苏睿见人三分笑意，一开口语气温和有礼。

    叶晖赶紧将门拉开，将两兄弟放进房间。

    苏睿一手拖着拖箱，背上背着棉被，左手还有一个小包。进到屋子里先看了几眼，目光扫过叶晖的床和桌。

    苏驰背了一个袋子，放到地上地板都颤了一下，叶晖一探头。

    “哇，书都拿来了吗？我当时背书可把我累趴下了。”

    “你是叫叶晖是吧？小蔼能跟你是同学真是太好了。”

    苏睿拉开编织袋的拉链，将棉被掏出来。

    苏蔼被叶晖拉到一边，三个人帮他整理床铺，连蚊帐也挂好。叶晖掸了掸床单，转身发现身后兄弟三个气氛有些怪异。

    双胞胎对苏蔼关注得很是周到，但周到之余，总有些奇怪的疏离。好像面对着一个炸毛的猫咪，又想靠近，又害怕靠近，只怕吓跑对方。

    叶晖将最后一本书放在桌上，试着开口：“快到中午了，我们要去一下食堂吗？看看菜，尝尝口味？”

    苏睿笑着开口：“我们还要给小蔼采购一点东西，叶同学，愿意和我们出去吃一顿吗？”

    叶晖挠挠脑袋，摇头：“我还有些书没拿来，我跟人约好了下午去搬书。”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拉开抽屉稀里哗啦翻了半天，终于摸出一把钥匙。

    “这个是宿舍的钥匙，你回来就可以自己开门。万一钥匙掉了，咱们就去换一把锁。”叶晖说着，扭头去看了看门。

    苏蔼接过钥匙，看一眼叶晖乱糟糟地抽屉，最终什么都没说，跟着两个堂兄走了。

    叶晖将鞋子拿到阳台上晾着，抽屉里柜子里找了半天，终于摸到钱包和饭卡，出门去也。

    叶晖把书全搬回宿舍，出去吃了个饭。因为他请客，大家聊天聊了会，晚上七点的时候，叶晖连滚带爬跑回宿舍。

    一开门，叶晖忍不住一愣。

    房间地板干干净净，阳台上挂着疑似自己的运动裤，一盆绿叶吊兰在阳台角落张牙舞爪。

    苏蔼坐在椅子上，正低头弄着他自己的电脑。

    “不错啊，速度挺快的。”叶晖反手关门，发现多了一个鞋架，最下层放着自己的拖鞋。门后摆着一台饮水机，红色的指示灯正巧跳成绿色，苏蔼拿着杯子慢慢踱过来。

    “回来啦，有芒果，还有小香瓜，我洗好了的，在你桌上。可以直接吃。”

    叶晖脸上一红。轻轻换好鞋子，将自己的鞋整齐摆好，冲去洗手间洗手，才进去就发现洗手间里也干干净净，飘着一股柠檬香。洗手台上，刚拆的洗手液绿汪汪。

    叶晖洗了手，看到时间，赶紧扑到自己桌前，打开电脑。

    “我单独到牵了个网线，密码是一二八零一二一二.”叶晖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不一会，已经愉快地戴起了耳麦。

    苏蔼“哦”了一声，也连接上网络。打开文档，慢慢敲打起来。

    叶晖带着耳麦，一会笑一会哎呀，激动起来了还拍一下桌。期间啃完了香瓜，只剩下两个芒果。

    苏蔼将自己吃完的水果皮扔去垃圾篓，回头看到叶晖摸着芒果摸啊摸，最终还是把芒果放在一边，忍不住笑着走过去，帮对方剥皮。

    “我剥给你吃吧。”

    叶晖戴着耳麦没注意，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一转头，对方已经剥好一个小芒果，递在他面前。

    “咦？啊，啊啊，真不好意思。”叶晖红着脸接过芒果，对方走回自己位置，坐在崭新的电脑后。

    叶晖两口吃完芒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电脑上古意盎然的画面，眼珠一转。

    “苏苏，苏同学。反正无聊，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苏蔼把头从电脑屏幕上露出来，一脸茫然。

    “游戏？什么游戏？”

    他顿了一下，手指在鼠标上摩挲着：“我从来没玩过联网的游戏——我就玩过贪吃蛇和植物大战僵尸。嗯，还有宝石迷阵。”

    叶晖一拍胸口：“没事，我带你！对了你有企鹅么？”

    “有的。”

    “来来来，我们先加起来。”

    “我很少用的。”

    “没事，加一个好联系。”

    叶晖喜滋滋加了苏蔼的企鹅，复制了一个网址给对方发过去：“这个网址是我发你的，不是病毒啊，你看下这个，我玩的就是这个游戏。”

    苏蔼轻点企鹅链接里的网址。纯白的屏幕正中，一滴浓墨滴落，游戏公司的标记滑出，大大的江湖两个字浮现出来。

    紧接着，紧凑的古典乐声，伴着其他角色从屏幕上划过。

    白衣执剑的道姑，身着盔甲手执□□的军汉，黑衣长发，手执墨笔的男子，粉黛蛾眉双手剑的女子，还有持棍行李的大师一一出现在他眼前。

    画面最终定格在黑红二色长发如瀑，手执墨笔的男子身上。

    春兰秋菊夏清风

    三星望月挂夜空

    不求独避风雨外

    只笑桃源非梦中

    万花——

    “这个就是你在玩的游戏吗？”

    苏蔼轻声问道，叶晖取了麦歪着头回他。

    “是的，就是这个，你要来玩吗？我带你！”

    苏蔼搜索了一下，这款古风游戏瞬间出现在搜索选项里。

    “好啊。”

    听到苏蔼答应，叶晖兴奋地找到游戏官网，直接将下载地址发给苏蔼。

    “客户端有点大，可能要下一晚上。不过咱们单独牵的网不怕卡，哈哈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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