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昙华录 第21节(2/3)
作品:《[GL]昙华录》
石寒于是恍然大悟:是背后有人刻意阻挠她对于杨谨身份的查探。而这个人,不想让自己知道更多。
普天之下,能够让寒石山庄处处掣肘、难以如愿的,又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石寒突的心头泛起了寒意,她将杨谨出现在山庄中的所有过往情状都极快速地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她于是生出另一种担心来——
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寒石山庄,于她,于整个杨氏旧族而言,意义不凡。若没了这份可以倚仗的财力,亡国旧族在昔日敌人的国土上过活,还不是任由人家捏扁搓圆且无可奈何?
微风吹过,石寒觉得半边身子都冰凉了。
“怎么了?”杨谨见女庄主瑟缩了肩膀,神情更是严肃得如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她也紧张起来。
难道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是关于柴掌门的吗?
石寒抬眸,对上那双黑漆漆的关切的眼睛,她努力嘴角上挑,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起风了,突然觉得凉了些。我让侍女去取件……”
她话音未落,眼前一花,这孩子竟然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外氅。那碧色的外氅,如碧色的流云,在她的面前舒展开来,最后飘落在了她的肩头。
竟是杨谨将自己的外氅披在了她的肩头,又生怕她还冷似的,拉着外氅两侧的衣襟,微微用力,裹紧了些。
石寒真被吓了一跳。
“这样,就不冷了。”杨谨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石寒很有些认不出来眼前人了。这还是那个每每轻易便脸红羞涩的小孩儿吗?她竟……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把外氅脱下来,还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胆量?石寒很困惑。她不是一度离得自己近些都手足无措的吗?难道小孩子家家,能瞬间长大?
女庄主之前实在是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面对此情此景,一时无所适从。
杨谨则抿着嘴,强忍着心头的欢快,细细琢磨着女庄主脸上的表情。
虽然,自己的气势上比那位景将军还是差了些,效果嘛,庄主也不似记忆中的云前辈那般温柔坦然,可这么一脱一披的,大概也能得其六七分精髓吧?杨谨偷偷地想。
她深觉之前见识过的那些前辈们的恩爱真是没白见识,书到用时方恨少,经验学到手了才是自己的。
这样的自己,在庄主的眼中,是不是像个体贴的……爱人呢?至少,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大人的样子吧?
杨谨想象得很美好。
“我不冷!”杨谨忙又及时地赘上一句,把女庄主可能说出口的拒绝扼杀在了襁褓中。
“而且,接下来,我还会很热。”她又道。
石寒话到嘴边就被她噎了回去,双眼微微睁圆。心道,怎么就有种气势突然被对方压下去的感觉呢?
杨谨暗笑,心知在两个人的相处中,自己终于有机会强势了一把。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当然,要是女庄主再柔婉些、依赖自己一些,那感觉就更好了。
杨谨于是将窄袖衫袍的下摆掖在了腰带里,左右摆臂试了试,不致绷挂粘连,向石寒道:“请庄主品评品评,谨儿可配得起这海棠花!”
这话古怪!石寒蹙眉。
杨谨话音甫落,整个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向亭外急.射,展眼间,便落在了林中的空地上。
她清啸一声,人已旋起,同时,双掌翻飞,如穿花彩蝶。
宇文睿所教她的武功,与玄元派同源,皆相道法,讲究空灵飘逸、潇洒圆融,不拘泥于外物。这套掌法本就好看,加之她人俊如玉,少年风姿,碧衫蹁跹,恍若仙子。
石寒的所有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了去。她凝着那海棠花丛中盘旋翩转的少女,心头蓦地升腾起的陌生感越来越强。这样的杨谨,于她而言,根本就是陌生的。
这样的身姿,这样的灵动,全然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板正、拘谨,动不动就容易羞红了脸的少女。
碧影重重,飞花流红,不是丹青,却胜似丹青。孰为真,孰为假?还是,这一切都是虚幻?
石寒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已经快要见底的酒坛,凑近嘴边,猛然一口,险险将自己呛到。
酒液冲入鼻腔中,辛辣的气息占了上风,石寒的双眸中登时氲上了水汽,辣的。
迷蒙的目光中,她看着那道碧影如云似雾。
石寒慌忙揉了揉眼睛,如此,她才能看得清楚那道影子——
真的是杨谨,而不是她想象中的虚幻。
若真有人想对付寒石山庄,对付她,石寒宁愿相信,杨谨只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那样纯良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故意伪装了,逮了空子来算计她的?
若那设局的人,要的就是她将寒石山庄交与杨谨之手,然后再做一番运作,架空自己,最后……毁掉寒石山庄,以及她十年的基业呢?
石寒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她就势抓扯着能抓扯到的衣料,裹紧了身体,然后,才悲哀地发现,那件被她抓扯的衣衫正是杨谨之前披在她肩头的外氅。
碧色的外氅,裹住的,是她海棠色的罗裙。
莫名地,石寒的脑中突的冒出了一行字:看朱成碧。
真是疯了!竟胡思乱想到了什么?那不是深闺女子思盼郎君的幽怨之词吗,与眼下情境有什么相干!
石寒暗暗鄙视了一番自己的浑想,将酒坛中的最后一口酒灌下,方定了定神。
她抬眸去看林中的那抹碧影,气势已与之前大不相同。若说之前的,是逍遥快意,那么此时,则化作了凌厉急劲。
杨谨变掌为指,施展的,是杨谨教给她的“流云指”。
只听得“嗤嗤嗤”的急响之声不绝于耳,石寒惊异地看着那满树满眼的海棠花,浅红,粉红,茜红,深红……各种各样红色的花瓣,随着那指风所到,欢快地脱离了枝叶的束缚。
风骤起,扬起落红无数。它们便乘着风,裹住了杨谨碧色的俊影,又飘飘洒洒遍铺在自己的衣衫上——
海棠红的罗裙,碧色的外氅,皆被无尽的落英抚过、亲近。当真不辜负了这漫天花雨!
石寒垂眸,看着自己周身的情状,不觉痴然。
她于是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若到头来,极可能赔上自己的心血,赔上寒石山庄的偌大家业,杨熙,你敢不敢,愿赌服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的心理,因为爱情,只有爱情。
老杨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成熟女性,她所想永远比小杨深得多,多得多。
何况,现在,小杨的存在,于她而言,还无关爱情。
第79章
纷繁的落花, 很美,亦很醉人。
石寒望着那飞舞的落红, 很有些恍惚。吞入肚腹的整一坛酒,酝酿的醉意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令她觉得有些晕眩,却并不很难受。
她迷蒙着双眸,一时困惑, 辨不清是飘飘洒洒的落英, 还是葡萄美酒, 醉了她的眼。
蓦地,周遭的风向突变。
饶是石寒不会分毫武功,也已觉察到有一股气流正从杨谨所在的位置直冲向自己。
她惊得瞪圆了眼睛, 脑中电光火石, 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算计, 比如圈套,比如……
而事实上, 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都没有发生,那股气流的确是冲向她的, 却在距离她约两尺远的地方骤然和缓了下来。
石寒困惑地蹙眉,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拂过耳畔的碎发,继而鬓角一痒, 风息气住,所有盘旋飞舞的落花都安静了下来,平躺于它们该躺的地方。
远处, 那抹碧色的身影,正缓缓地,向她走来。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朵海棠花……”
杨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右手抬起,轻触她的鬓间。
海棠花!
她的鬓间,何来的海棠花?
石寒有了三分醉意的脑子愈发的混沌起来。
所以,谨儿方才,是用内力掷来了一朵海棠花,别在了我的鬓间?石寒懵懂地想。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却被杨谨的右手攥住——
“别动!”杨谨说。
石寒皱眉。
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得能看清楚彼此脸上的任何细微的变化。杨谨眼中的炙热的情绪,还有脸上遮掩不住的关切,令微醉的石寒心惊肉跳。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是否配得起这朵海棠花,”杨谨呢喃着,“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海棠花……”
你亦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唯有最好的一切,才堪配你……
石寒的喉间滚了滚,强烈的惊惶感从脚底直窜上来,使得她的呼吸都要滞住了。
“小姨……有些醉了,谨儿……”石寒的声音干涩得很。
当头棒喝一般,那一句“小姨”毫不留情地将杨谨扯回到了现实中。她被烫着一般,猛然松开了石寒的手,更从那美好的鬓角边缩了回去,指尖扣入掌心,用力抠破了肌肤,渗出血丝,都无知觉。
“嗯。”杨谨答道。她再次向后缩了缩手,甚至把那只曾拂过石寒鬓角的手藏在了背后。
石寒的眼底有怜惜划过。
这孩子已经如此了,她又怎么忍心,当着她的面,摘下鬓角的那朵海棠花?
罢了,就由着它别在那里吧。石寒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难得地背逆了一回自己的内心。
“我去让她们准备醒酒汤来!”杨谨快速地说着,快速地转身。
她必须快速地离开,那道心上见不得光的口子,才不至于狂喷出血来。
“谨儿!”石寒突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襟。
“嗯。”她唤她,杨谨便停下。垂着眸,黑色的睫羽在她的眼底投下了浓墨般的阴影。
“我无妨,不必准备醒酒汤,”石寒的语调又回复了素日的从容,“只是有点儿头晕,没什么的。”
“嗯。”杨谨还是答得简单。不动,也不回头去看她。
石寒暗自叹息。她其实很觉得疲倦了,大概是身体一度虚弱,真的不胜酒力了吧?但她觉得,此刻有些事,她必须同这孩子讲清楚。
泥潭深陷,只会害了这孩子。
“谨儿,你坐下。”石寒轻拍身旁的坐席,温言示意。
杨谨却站着没动。不敢坐,亦不肯坐。
石寒不以为忤,依旧柔和着神情,只是,内心里的心疼更深了些: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她亲身经历过那种不能求更不可得的痛苦。
幸好,谨儿还年轻,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比当年十九岁的自己,更容易被别样的风景所吸引。而且,谨儿不是孤立无援的,她会善加引导她。
石寒在心里宽慰自己。
她于是从容地牵了杨谨悬在身侧的左手。那只手因为她的接触而抖了抖。
石寒暗自叹息。
“过来坐。”她拉着杨谨坐在自己的身旁。
许是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温柔,杨谨没再抗拒,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挨着她坐下。
“那日,我同你讲了你娘亲的一些事,却没来得及讲完全,”石寒平静地凝着杨谨,“谨儿,你可想听?”
杨谨抬眸,目光黯淡而纠结,并没表示拒绝。
石寒于是道:“当年,大郑还未灭国,朝中有一名大奸臣,叫做战腾。他的身份,其实很复杂,他出自周国皇族,后来流落到了大郑,隐瞒身份,得到了大郑先帝的赏识,在朝中步步高升。”
“战腾始终与周国一股试图谋反的势力有勾结,他们暗通款曲,意图颠覆大郑与周朝的政权,割分天下,”石寒目光深邃,陷入了回忆之中,“战腾彼时在周朝布下了许多细作,尤其是在周朝的京城中。这些细作或是负责双方的私下联络,或是为双方做事。”
石寒说到此处,顿住了,担忧地看了看凝神静听的杨谨,犹豫再三,方道:“你娘亲,当时便是战腾布置在京城的细作之一。”
杨谨惊得睁大了眼,“我娘……她、她不是郑国的宗室吗?她怎么……”
怎么可能成了细作!
宗室亦有落魄的,亦有不争气的啊!石寒心中暗道。
“你娘亲的父母早亡,襁褓中被她的叔父收养。她的叔父是战腾的附庸,为了博得战腾的信任,在朝中征得一席之地,把你娘亲献给了战腾。”石寒涩然道。
杨谨僵住。她不是懵然无知的小孩儿了,知道“献给”意味着什么。
“战腾图谋的是天下,岂会在意一个女子?他看中了你娘亲的倾城之貌,强行喂下她一种阴毒奇药,逼迫她不得不到周国的京城中做细作,为他所用。”石寒道。
阴毒的奇药!
杨谨一凛,立时联想到了自己襁褓中即有的胎毒,以及幼年时所受的折磨。
“那种……药,是不是……一种……毒?”杨谨的音声颤抖。
石寒蹙眉,道:“这件往事,我也是后来才探查出来的。据说,那种药初服时能令人精神旺健、神清气爽,但却会产生极强的依赖性,必得每隔一段时日便服一次解药,不然便会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杨谨跌坐于坐席上。她是精通医理药理的,怎会捕捉不到这种传说中的阴毒奇药与她自己所带的胎毒,以及前些日子石寒所中的毒之间的细微关联?
“什么人……歹毒至此?”她咬牙恨道。
石寒抿唇,半晌无言,皆在暗自揣摩她的神情。良久,方小心道:“据说,是当时周朝的那股反叛势力里的一位制药奇人所制。”
医毒同源。精通制药者,必定精通制.毒。这个道理,杨谨懂。
“后来,我娘,她便去了京城?”杨谨追问道。
“是,她是去了京城。”石寒道。
所以,她当年去京城,根本不是因为旁的,而只是作为被利用的一颗棋子!杨谨痛苦地想到。
亏她之前还肖想着,娘当年在京城生活,是自幼长在那里,还是投亲靠友到了那里……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可悲与不堪!
所以,她最后香消玉殒,也是因着那阴毒的毒.药了!
她长年服用那种可怖的东西,里面的毒质怎么可能不渗入她的骨血筋脉之中?就算当时她还年轻体健,也熬不住日积月累的蚕食。
尤其是……红姨说,娘当年是诞下自己之后,便撒手人寰的。身为医者,杨谨很清楚生产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有多大。
当年,娘是拼尽了最后的气力诞下了自己,然后便……
杨谨双目通红,心头如炙烤火煎般难受。
她不止是为自己的娘当年所受的折磨和苦痛而难过,她更恨,恨那个强喂了娘药的战腾,最恨的是那个制毒.药的人。
婆婆说,医者父母心。
婆婆说,身为医者,当有佛祖以身饲虎的慈悲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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