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第20节(1/3)
作品:《谁教春风玉门度》
裴满衣一阵眩晕。
“你……你……”他双腿一阵无力,险些跌坐在地:“你怎能这么狠。如今该如何找到伍少他们?”
郝肆奕神情凝重:“我给了他们蓝莹蝶……我怕小五出事了。”
裴满衣苦笑:“先想想你自己罢。”
郝肆奕思考了一阵,严肃道:“马借我。”
裴满衣叹气:“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郝肆奕缓缓摇头。
裴满衣苦笑:“难得见你这么糊涂,也都是为了他……没有了蓝莹蝶,他们能否猜到你在何处?”
郝肆奕想了一阵,微微点头:“他们知道劫我来的人是桐门派之人,只是他们并不敢确定。桐门派在桐山上,这并不隐秘。”
“那就是了,你若离开此地,人海茫茫,又要去何处找?”
郝肆奕垂下眼,双眉微颦,扭头向山上走去。
他脸上虽还是一片清冷,但裴满衣知道他心中已是乱了。
山上被郝肆奕烧成一片焦土,只留下几间瓦房尚存。
郝肆奕突然扭过头:“你要留下?”
裴满衣怔怔地颌首。
郝肆奕什么也没说,独自回房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裴满衣将行李规制好,踌躇不决地来到郝肆奕门口,却鼓不起勇气来敲门。
那夜郝肆奕的话犹存耳边,那般冷血无情,回想起来依旧教他心口闷疼。如今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无非是自找无趣罢了。然而人性本贱,他又忍不住想见这冷血的小徒儿。
“进来。”屋中传来郝肆奕清冷的声音。
裴满衣先是一怔,随即如蒙释令,又惊又喜地推门而入:“阿奕。”
郝肆奕垂着眼,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有事么?”
裴满衣尴尬道:“我……我来和你商讨。”
郝肆奕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商讨什么?你能在一天半的时间内配出解药吗?”
裴满衣沉默。若是给他一年半载,以鬼医的天才,未必制不出解药。然而如今只有一天的时间,且裴满衣心神不宁,此地更是药材稀少,他实在是力不从心。
半晌后,他轻声道:“我想陪着你。”想了想,又觉不妥,道:“我想你陪我一会儿。”
郝肆奕抿了抿嘴唇,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便是默许了。
裴满衣坐到他身旁,定定地打量着他的侧脸。郝肆奕离开郝伍少已是第九天,若明日……
两人都不谈起这个话题,郝肆奕似乎浑然不觉,裴满衣却是不忍心去想。
他干涩地开口:“阿奕……”
郝肆奕淡淡地看他。
“你还生我气吗?”
郝肆奕突然有点想笑,璀璨的双目缓缓流转:“……如果明日小五不来,我就原谅你。”
裴满衣立刻变作一张苦笑:“那你还是继续生气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抵是裴满衣在说,郝肆奕在听。然而这日郝肆奕的心情似乎不错,并未发什么脾气,连不耐烦的神色都不曾流露。
天色渐渐晚了,郝肆奕突然起身道:“出去坐坐。”
裴满衣受宠若惊地点头,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好久都没有这般静坐下来看星星的闲情雅致,郝肆奕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一贯清冷的神情在星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裴满衣头脑一热,捉住他的手道:“阿奕,我是真的喜欢你。”
郝肆奕漠然地将手抽了出来,双眸下划,与他视线相处。
裴满衣苦笑:“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你总不该一点都不曾察觉。”
郝肆奕淡淡地点头:“你总想占我便宜。”
“……”
裴满衣老脸一红,讷讷道:“怎说的这般难听。是我喜欢你,才想与你亲近。”
郝肆奕“噢”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裴满衣讨好地笑道:“你别生我气了。”
郝肆奕面无表情道:“为老不尊。你是师,我是徒,你若无甚私心,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裴满衣噎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可能没有私心呢。”
时间不允许他再拖延懦弱下去。裴满衣鼓足勇气,又重新握住他的手,郑重道:“阿奕,我不会让你死的。”
“噢?”郝肆奕微微挑眉,并未再度将手抽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裴满衣道:“明日若能用上你便知道。总之你要明白,我对你从来不是戏弄。”
郝肆奕淡然道:“以往的事我不想再计较。”最重要的,无非是能活下去。
两人携手在星辰下坐了许久,这才各自回房歇息了。即便时间紧迫,裴满衣一时也不敢逼得太紧,生怕惹得郝肆奕反感。
他这徒弟,实在是开罪不起。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来到山下等着。
因郝肆奕体内的毒性是最多的,故第十日尚未度完,他已觉头脑有些发昏,隐约是克制的药性抵不过毒性,开始逐渐发作了。
烈日当空,烤得人困倦不堪,郝肆奕渐觉脖颈支不住脑袋,开始左摇右晃。
裴满衣看在眼中,将他的肩膀一搂,使他靠在自己怀中。郝肆奕毫不挣扎,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已是困得半梦半醒了。
六年间裴满衣难得见郝肆奕如此乖巧,心中说不清滋味。困倦的幼虎拢起爪子,竟与猫一般乖巧,直教人疼入心坎中去。
眼见日头西移,逐渐已到了午时。
郝伍少没有任何踪迹,裴满衣叹了口气,从包裹中取出银针与动物被剥离洗净的血管。
郝肆奕用力揉了揉眼睛,使自己清醒些许,却不知这般动作显得更加幼稚可爱:“这是做什么?”
裴满衣道:“换血。”
“……”
郝肆奕双眉紧蹙:“什么意思?”
裴满衣将银针插在血管两头,将管道扎紧,做了两根一模一样的管道:“将你的血渡我一半,将我的血渡你一半。毒性减弱,可拖延时间。”
因一个人不可能将一身血统统倒出,若要换血,必须两人同时进行。然而郝肆奕的血一旦入了裴满衣的体内,裴满衣同时也中了毒,不再有一身干净的血可换给郝肆奕。
然,两人血液对流,至少可稀释毒性。
郝肆奕震惊道:“你……”
裴满衣将血管一头扎入自己上臂与下臂间的青脉,另一头欲扎入郝肆奕体内,却被他轻易避了过去:“算了罢,我体内的毒多得很,莫说与你稀释,便是再来百人,也是一起死罢了。”
为了灭桐门派的口,他给自己下的份量着实地道的很。
裴满衣顿了顿,执拗地拉过他的手臂:“拖得一刻是一刻。”
郝肆奕冷笑着挥开他的手:“你说的是不会让我死,而不是陪我一起死。你当我稀罕吗?”
裴满衣身形一僵,神色迅速黯淡下来:“……师父无用。”
郝肆奕怔住。
这六年来裴满衣从来不自称师父,也极少让郝肆奕称他为师,正儿八经的拜师礼更是从来也没有。严格说起来,裴满衣有师之实,却无师之名。
郝肆奕向来自认与他没什么感情可言,然而这一声师父,却令他脑中一时空白一片。
他怔忡间,裴满衣已将银针插入他的动脉,血液即刻便充满了薄得透明的动物血管。
裴满衣执拗地重复道:“阿奕,以往是我对不住你。然而我是真心喜欢你,此心堪比日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笑得略显苦涩:“总之……便是如此。”
郝肆奕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过了半日,太阳迅速没入地平线。
山下的气温日夜差异不小,由燥热至平静而及微寒,两人的思维逐渐明晰起来。
渡血加快了毒发的速度,郝肆奕已能感觉到腿部传来的无力感——如今,想必是站不起来了。
裴满衣抽了抽鼻子,这时倒不再像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而愈发显得幼稚起来。他将头拱入郝肆奕的颈窝,撒娇道:“阿奕……”
郝肆奕一阵恶寒,抬手欲推开他,却又渐渐放下了。
裴满衣嘿嘿一笑:“总算不气了吧?”
郝肆奕冷冷道:“同你生气,是与自己过不去。”
裴满衣只觉眼皮有千斤重,阖上眼喃喃道:“以往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晓得戏弄你……然而你长大了,竟是如此记仇。早知道……可我还是想欺负你。”
郝肆奕嘴角微微抽搐。
裴满衣长叹道:“当初骗你,也是无奈……我的确是有私心的,不知怎么同你说……”
郝肆奕一言不发。
又过了不知多久,两人都已困倦不堪,头倚着头背靠大树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隐约有马蹄声驰近。
“四哥,四哥!!先生!”
郝肆奕朦胧间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突然很想睁开眼将郝伍少狠狠斥责一顿。然而心有余却力不足,他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郝肆奕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郝伍少焦急的脸。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因躺的久了而有些酸麻无力,但毒性已被解了。
他不可自抑地发出一声呻吟,郝伍少紧张兮兮地将他扶了起来:“四哥,你觉得怎样?”
郝肆奕迷茫地唤道:“小五……”
郝伍少连声应道:“哎。”
他眼眶略有些泛红,方才郝肆奕与裴满衣几乎是没了心跳,他慌慌张张地在手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替他们喂血,如今伤口还火辣辣地渗着血。
郝肆奕对他虽一贯是冷言冷语的,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当他以为郝肆奕即将死去的时候,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绝望与悲痛笼罩,令他喘不上气来,几近昏厥。
郝肆奕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虚弱地问道:“裴……”
他话未出口,郝伍少突然扑到他怀中,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胸口顶:“呜……四哥,你吓死我了……”
郝肆奕浑身一僵,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欲出口的话也都忘了。
他十二岁就随裴满衣北上学医,而之前与郝伍少相处的几年都好似水火相抗,自郝伍少有认知以来就再也不曾与他这般亲昵无隙,如今怀中那人柔软的身躯竟令他无所适从。
他怔怔地想道:小五与大哥、二哥、三姐一贯都是如此么?也许过去的自己……
郝伍少呜咽了一阵,情绪逐渐平稳下来,趁机将眼泪鼻涕都抹在郝肆奕的衣襟上,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四哥,怎么回事?”
郝肆奕略显僵硬地揩去他脸上的泪水:“他们……”他余光瞥见秦颐在一旁,目光一寒,冷冷道:“我放火烧了桐门派,门派中的人都跑了。”
韩轻嗣微作揣测便知究竟,郝伍少却不明白,愣愣道:“跑了?那他们岂不是还会回来?”
郝肆奕垂下眼:“我们快离开。”
郝伍少与韩轻嗣将他搀扶起身,毒物使得他肌肉略有些萎缩,恐怕需锻炼一阵方可恢复。
郝肆奕走出两步,这才又想起那个打算与他同生共死的人:“裴满衣呢?”
郝伍少道:“他醒得早,说有东西落在山上,不让我们跟去。”
众人在山下等了一阵,才见裴满衣跌跌撞撞走下来,外衣脱下包了一堆物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藏得十分严实。
待人都齐了,这才驱车离开了桐山脚下。
是夜。众人赶到洛城落脚。
经桐门派这一闹又浪费了十几日的时间,眼看家乡近在咫尺,来来去去却始终不得而入。郝伍少离家已有一年多的时间,郝肆奕更是近七年未与亲人相见,此刻愈近乡则情愈浓,喷薄而出的思念之情将二人没顶。
郝肆奕在房中思来想去,终是起身走到裴满衣的门口,轻轻叩门。
“谁?”
“……是我。”
“……阿奕?”裴满衣的声音饱含惊喜之情,屋中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门旋即被人从里面打开:“你……快进来说话。”
郝肆奕走入屋内,见房间正中的桌上摆放着裴满衣摊开的外袍,外袍上放了几截发黑的断骨,他不由怔了怔:“这是什么?”
裴满衣走上前,捏着白布将一块断骨拿起:“这是我在桐山上捡的残骸,用来研制蓝莹散与雀食的解药。”
郝肆奕淡然颌首。
裴满衣年纪轻轻便能有名满江湖的鬼医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他在医术毒术上的确有过人天赋,而天赋此物最是可遇不可求,纵然他人万般努力却也难得其百之一二。且裴满衣平日虽懒散,一旦被激起了兴趣,也是废寝忘食之人。郝肆奕曾见过他为了研究一种动物骨骼的药用而连续十日不眠,最后昏倒在茅厕之中。
裴满衣殷勤地替郝肆奕拉开凳子,令其坐下:“你来找我有何事?”
“我……”郝肆奕顿了顿,声音依旧是冰冷而毫无感情:“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裴满衣窃笑:“我没事了。”
两人沉默片刻,郝肆奕喝了碗茶,站起身道:“你研究吧,我先走了。”
裴满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阿奕……”
郝肆奕走到门口,身形顿了片刻,忽道:“谢谢。”说罢身影便消失在裴满衣的视线之中,空余满室残息,令裴满衣在屋中傻笑许久。
郝伍少用完晚膳后单独走到客栈的后院之中,见角落中孤零零地坐着一人,正是秦颐。
他好奇地走上前,秦颐浑然未觉,正盯着自己的佩剑发呆。
郝伍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秦兄?”
秦颐吃了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慢吞吞道:“西兄……”
郝伍少心情正佳,在他身旁坐下:“秦兄一个人在此处想什么这么出神?”
秦颐讷讷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顿了许久,有些懊恼地摊开扣着剑鞘上的花纹:“我也说不清楚。”
郝伍少心中笑骂道:呆子。脸上却是一派笑吟吟的表情:“秦兄为人单纯,这几日被我们拖累着经历了这么多江湖事,真是为难你了。”
秦颐摇了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该,更何况我们有缘同路而行,哪里说得上拖累。”
郝伍少道:“我听人说,尨城派每年八月之前招收新弟子,如今只有二十来天便到八月了,依我们的速度要赶到江陵,恐怕会来不及……”
他这么说本是相劝秦颐离开他们独自前往,谁知秦颐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打紧,错过了今年,等到明年也是一样。便是不入尨城派,我想我除了武功外还有许多要学。”
郝伍少一怔,干笑了两声便不知说些什么了。
秦颐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西兄……你的这张脸,可是易容了?”
郝伍少微诧,然而经过这几日的事情,秦颐会看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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