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打动一个人，用无常，也用失败。

    潭再没有说一句。只是沉默的背着我。然后把我送回家。

    我进了家门。潭才离开。

    隔着一扇门，我听到潭一步一步下楼的声音。

    一层。

    两层。

    三层。

    ……

    仿佛什么都抓不住。全世界都失重。

    我突然冲回房间里。用力打开窗。窗外，潭刚刚走出门。

    我冲着潭大喊：“是！”“是！”“是！！！”

    4.5

    我曾对很多人很多事有过很多幻想。好的坏的。而最后发生的，一定是坏的中的最坏的。

    比如那晚以后，到整个暑假都结束了，我再也没有见过潭。

    一次都没有。

    有时候最让人灰心的，不是期待太久后的失望，而是你终于发现，在一段关系里，如果你不主动，你们其实就会没有关系。

    那天晚上。潭没有抬头往上看。我看到他停顿了脚步。只是一两秒。然后继续走开。

    那天以后。我没有找过潭。潭也没有联系我。

    我开始变得格外的暴躁，对什么事情都能发火。甚至打游戏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不断被举报，段位一降再降，我干脆就不玩儿。

    再后来，我又变得格外平静。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唯一。我还是没有去找过潭。就像他还是没有联系我。

    潭就好像和我的高中，我的三年欢喜，一起离开了。

    而我，也终于平静的接受了。

    匆匆两个月。

    我坐上了五个小时的高铁离开了我们不大的小城。我整理了一行李箱的东西。去往我的大学。

    我以为我会开始全新的大学生活。

    那两个月，昏昏沉沉，以至于我都忘记了，我和潭报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

    而缘分又一次写出好笑的剧本。

    我背着一个拖着行李箱走进寝室，我看到两条长腿靠在窗口，抖啊抖，上半个身子背对着寝室门，几乎扑在窗户外面。

    可我还是认出来了。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潭转过身来，靠着窗对着我笑。那天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领口有点低，隐隐约约露出两道漂亮的锁骨，原来一个男生不仅仅穿白色衬衫才最好看。

    他说：“嗨，同学你好，我是卫潭。”

    第6章 5

    5.1

    给我一万种可能，我也猜不到我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遇到潭。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意外，不是惊喜，而是愤怒。怒命运可笑，怒自己又一次动摇。

    我放下行李，头也不回的走出寝室。我听到潭在喊我的名字，我只当没听见。

    我跑到宿管处，提出换寝室。

    宿管处是一个严重发福的大妈。这几天新生报到应该也是忙的够呛。态度格外不耐烦。“换什么换，换什么换，学校安排你住哪里你就住哪里，来我这里没用！”

    我又去了教务处。

    教务处满是学生和家长。我根本分不出谁是老师。

    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人还是那么多，我依然没找到年级主任。

    我推了推前面一个管事的学生，瘦瘦高高的背影。

    “请问哪个是年级主任？”

    他转过身来，很干净的一张脸，带一副半框眼镜，嘴角挂着笑，指了指不远处埋在家长堆里的人：“呐，胖胖的那个就是。”复而又问我：“怎么了吗？我是学生会的，在这里给新生帮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我想换寝室。”

    “这届新生想换寝室的还真多。大一住宿环境是差一点，不过大二就会换公寓，大家都是这样——”

    “不是，我不在乎住宿条件。你给我随便换一间寝室就行。”

    “呦。”他笑了笑整个人都转过来，这下跟我直接面对了面。我这才看到他手里一手拿着纸，应该是什么报名单，一手拿着笔，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不会这么快就跟室友吵架了吧？还是打架了？”

    “没有。”

    “那怎么——”

    “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换？不能我直接找老师。”我不耐烦的打断。

    他倒是又笑了。他仿佛真的很爱笑。“成。你先说说你哪个寝室的。”

    “公寓二c座307。”

    “男生公寓女生公寓？”

    我瞪他。

    他低着头转笔，头也不抬又问了一遍：“男生公寓女生公寓？”

    我无法，低低的吼了一声：“男生！”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整个脊背在抖动。我意识到我被耍了。果然，只一秒，他就大笑出声。

    周围很多人都转过来看我们。

    我恨不得给他一拳。刚要转身走人，他一把拉住我，一本正经的开始翻找寝室名单。嘴里念叨着：“c座307，c座307，307，啊，有了。”“——你们寝室有高家礼、陈虎、林南——”

    “别念了，换寝室。”我又一次打断他。我不想听到最后一名字。

    “嗨，你们寝室可真逗。”

    “怎么？”

    “有人想办法要进来，你倒是拼了命要换掉。上午刚有人来换寝室，非要调到307，呐，你们寝室4号床，是叫卫潭吧，你刚刚上午早点儿来干脆你俩直接换得了，还省的我麻烦。”他拿着笔一下一下点着纸，“成吧，给你换311，你自己登记一下表格……”

    我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我只听到了他说潭特地换到了我的寝室。

    为什么呢？

    ……会是因为我吗？

    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那么这一次，是不是算潭主动？

    我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那种开心从脚底漫上来，盖住了四肢，高过了头顶。

    我剥开人群想要冲不去。我恨不得一秒钟飞到c座307，然后狠狠抱住潭。

    我跑出门才听到身后的大喊：“你还换不换寝室啊，表格没填啊！”

    “不换啦！！！”

    5.2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人生在几点钟会发生转折。

    就好像你不会知道你遇到的哪一个陌生人其实比你熟悉的所有人都会陪伴你更长、更久。

    那天新生报到，我不知道那个下午的三点钟有没有转折，我也转眼忘记了那个爱笑的、第一次见面就耍了我的学长。

    我一路奔向我心里最喜欢的那个男孩，第一次那么自信和坚定。我以为他就是终点。

    5.3

    我可能。

    恋爱了。

    那天，潭对我说：“我想了整整一个暑假。我还是喜欢女生。可我也喜欢你。我分不清楚哪种喜欢。你说你喜欢我，我……”

    慢慢的，我听不到潭在说话了，眼前只剩下潭局促的解释着什么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眼睛却不敢放进我的眼睛里，窗外阵阵暖风，那个样子真的好看的不得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

    “那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啊～”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笑，像个傻子似的。”

    “能啊～”

    “那你还笑！”

    “没笑啊～”

    “你！哎——你个傻子！”潭叹气。又轻轻抱了抱我。

    我真的没笑啊。我就是开心。

    傻子。

    第7章 完结

    6.1

    年少的几年，好像做梦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每次回忆起来，哭的痛的，都变得浅浅淡淡的，偶尔痒一痒，然后总是忍不住笑。

    可能，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有爱，并且被爱着。

    我已经毕业三年了。

    工作一般却挺稳定，工资也过得去，我喜欢把生活过得小资一些，所以存不下什么钱。本来，我也不需要存什么钱，我既不需要攒老婆本儿，也不需要赚奶粉钱——大四那年，我出柜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爸妈从口头教育到肢体教育。

    一个月。我从医院出来，我说不出那种感觉，轻松的，平静的。仿佛那一天的太阳都格外的温柔。远远的洒了我一身暖暖的光。

    不是病。就不用改。

    我只是和别人不一样，我又不犯法。

    你看。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把自己藏起来，不敢想，不敢做。其实做了也就做了，过几年，还不是就这么说出来了。

    然后我的生活有了一万种可能。

    6.2

    我现在的爱人是瑾。方知瑾。

    兜兜转转。

    遇到一个人，我们都有过从一而终的想法。

    可现实向来逼人。

    从一而终的故事，连小说里都很难翻到了。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最终又走散了，也变得情有可原是不是？

    而潭。那个占据了我的青春的男孩。我依然记得他。

    也不可能忘记。

    我藏不住对他的喜欢。

    他却再演不出对爱的热情。

    就像我说的，喜欢同性不是病。不用改，不用治，所以也不会传染。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女人。

    我们吵过，甚至打过。除了更加难堪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正真听懂了他对我说的喜欢。

    他说的喜欢的确也是喜欢。

    潭从没骗我。

    我应该感激的。可我还是怨他。

    说来也挺可笑的。我因为他出柜，爱到最后我们都换了人。

    那段时间真的挺难熬的。我失去了亲人。也失去了爱人。

    可我也过来了。

    而且，我有了瑾。

    生活呀，还是好的事情多一些呢。

    6.3

    再遇到潭已经是三年后的现在。

    我和瑾一起。在一家奶茶店。

    瑾先看见的潭。然后抓住了我的手。我被这没来由的牵手弄得愣了一愣，然后才抬头看到了潭。

    一下子心里了然。

    我觉得好笑。握着瑾的手，在他手心捏了捏，然后再放开。

    瑾笑了笑往前走。

    潭明显也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回过神来，倒是先开口跟我们打招呼了。

    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什么，最后拿手指擦了擦鼻尖，低了低头笑着说：“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啊——”

    我很好。你也是。

    这应该是一段没了爱的爱情最好的收尾了。

    三年后，我们面对着面，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不怨潭了。

    四年。我给过他我最好的。他也给了我他最好的。

    多了少了，从来没有什么天平。

    过往悲欢，得失冥冥。遇见潭。终究是我那一年的幸运。

    6.4

    潭说这家奶茶店是他女朋友开的，他偶尔会过来帮忙。

    那天，潭请瑾喝了咖啡。给我做了一份奶盖。

    我以前说过我喜欢抹茶那种绿色仿佛泡沫一样的形状。只是那时候潭不怎么让我喝，我胃不好，

    太甜容易腻的恶心。

    他说这杯奶盖少糖。不太甜。

    我浅浅的喝了一口。

    不甜不腻。

    瑾坐在我对面，却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抬头问他：“什么？”

    瑾不答。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哒哒哒几下，又一条短信进来。“我最后悔的，是那一年开学，

    我死都要拉住你填完那张换寝室的表格！”

    我哈哈大笑。

    我看着瑾。他故意不看我。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勾起。

    你看，瑾果然爱笑。

    店里放着一首很小众的歌。我应该没听过，却意外的很好听——

    ——人生天地忽如远行，秉烛一瞬柳暗花明……人生天地天地本多情……

    好在，人生天地，天地本多情。

    ——————————————

    《好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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