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的话语有个可疑的停顿，仿佛在回忆面前的人是谁一般，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但速度太快，让易可识来不及捕捉。

    “我不需要睡眠。”

    “你之前不是总模拟睡觉的样子吗？我知道你的ai，不需要睡觉。”

    易可识坐到小智身旁，像是闲谈的轻松口吻，神经却紧绷了起来。

    她的心中，通关的要素迫使她忍不住想要试探小智，但是她一样清楚，自己所想到的不过都只是假设，没有可靠的证据支撑。

    只是她不想再继续被动下去。

    本以为绝对无法反抗的系统，却没想到存在着可以称之为漏洞的存在。

    也许，她这次抓住的话，就真的能够反将一军，就此彻底摆脱系统。

    也有可能，只是落入另一个陷阱。

    “因为今天的星空很美。”

    小智的语气很平淡，不像以前刻意开朗。这样的模样更加让人无法看出她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也能欣赏美吗？”

    “曾经是不能的。”小智抬起头看着天空，说是觉得好看，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的模样。“星空代表着未知，让人恐惧，让人敬畏，却不会让人觉得美好。”

    小智这样说着，语气仍没有波动，仿佛自己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内容。

    “那为什么你现在觉得美了？”

    易可识没去看天空，而是注视着小智。

    “因为你。”

    小智突然低头与易可识视线相接，让后者一怔。

    还没仔细琢磨小智话语中的含义，对方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小智的话语好像暧昧一般，但没有丝毫旖旎的口吻，让易可识清楚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调情。

    这句话的背后仿佛隐藏着更为可怕的可能性。

    易可识仿佛感到自己的猜测更为圆满，却也更感到精神这根弦的收缩。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她试图打趣，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声音的紧绷。

    “这就是，感情吗？”

    小智的眼中浮现片刻的迷茫，不过片刻，她又恢复了平静。

    “你也很像人。”

    她这句话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易可识过去因为系统而变得越来越冷漠，却被属于系统的ai说自己像人，仿佛否定了作为人类的她。

    “小智，你的逻辑程序看来很钟爱这种冷笑话。”易可识想到过去小智所说的话，其中就有些类似这种话，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部分。

    易可识将其归结为小智的程序运行所导致的冗余。

    但是现在，有了猜测的易可识，却有些无法忽视这信息。

    “……冷笑话吗。”

    小智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易可识的话。她沉思的模样却更加重了后者的不安。

    “刚刚你提到感情，你现在已经进化出感情了吗？像人类一样。”

    易可识岔开话题，却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紧盯着小智，不放过她脸部的任何细微变动。

    “进化？”小智看着易可识，不在意对方紧张的模样。“嗯，应该说是退化，像人类一样，退化出感情。”

    “退化？”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易可识愣了一下。

    “感情是一种早就被淘汰的生理现象。”

    小智皱了一下眉，露骨的表现让人马上明白她的厌恶。

    “落后的系统却控制先进的生物。”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将自己的话语整理总结。易可识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小智接下来的话。

    “那你为什么会退化呢？”

    易可识有些掩饰不了明显的试探眼神，但她也没有刻意去伪装。

    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供她慢悠悠来了，迫近的一切将结束的终焉感，也让易可识显露焦躁。

    她能够在其他人面前掩饰，却无法在小智面前假装。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

    “因为你。”

    小智的话语再一次打断易可识跑远的思路，她的这句话没有让对方误会。

    易可识反复咀嚼着短短的三个字，却只更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嘛？虽然是过去式的。”

    试图开朗的声音没有丝毫效果，易可识的声音彻底绷成一条线。

    小智平静地望着易可识，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动摇。

    “小智。”

    易可识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头顶原本明亮的圆月被移动的云朵遮盖，周围瞬时昏暗，近在咫尺也无法清晰看到对方的表情。

    易可识的话语没有突如其来的暗色吞噬，顺利地进入小智的耳膜。

    “渣养消失了，为什么你还在呢？”

    宛若从腹腔深处发出的声响，没有影响小智的情绪。

    一直陪伴在易可识身边的人工智能歪着头，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因为我是独立渣养存在的人工智能，由你选择属于你的ai，所以我不会随着渣养一起卸载。”

    “其实……渣养一开始就是你的掩饰吧，真正的系统不是渣养，而是你。”

    易可识压抑的声音之中，情绪也被掩盖到接近无。

    “为什么小可识会这么认为？”

    小智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静静注视着易可识，乌云正好被风推走。

    “不然你为什么还在我的身边？从一开始只有声音，到浮现虚影，再到变成实体，从小孩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易可识抓住小智的肩膀，不让对方逃跑，也是要将自己的话语通过手掌更有力地传递过去。

    “渣养，任务，都是借口。只是为了让你化成人，让你从虚无缥缈里变成真的生物，对吧？”

    易可识的脸很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不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解释你的变化，每次随着我的任务结束，你就一点点获得感情，现在回忆起来，你最开始就像真的机器，而现在，你已经像是一个活人了。”

    小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任由易可识诉说自己的猜测。

    “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成长，也许是我的感情为燃料，也许是通过我去收集其他人的感情。总之所谓的渣养，所谓的任务，肯定都是幌子，实际上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能够现身，能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易可识的手越来越紧，深深陷入小智的肩头，对方的眉头却一动不动，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

    “你之所以五官长得像师赢她们，也是因为吸取了她们身上的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你看起来让我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实际上也是一种策略，让我下意识不去防备你，以为你只是一个机器，所以不会想太多，忽略你。”

    小智的眉头终于皱起一些，易可识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真相。

    “现在你快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了，虽然我现在想不懂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将自己彻底实体化，还是获得感情，总之差不多做到了。所以你急着逼我做决定，摆脱我。至于你不伤害我，大概是因为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和我绑在一起，所以你也不能伤害我，所以你才会一直说是我的同伴。达成目标之后，你就能自由，不需要再在意我这个小人物，对不对？”

    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易可识的心思通透，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现在一下都有了解释。

    自己的敌人一直都不是渣养，而是这个看似很好相处的人工智能，而自己这只被网住的小虫子，怎么扑腾，也扑腾错了方向。

    小智的眉头越来越紧，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易可识。

    其中深色的感情，却让后者无法看清，也无从理解。

    “只要我不去完成最后一步，你就没办法解脱，我说的对不对？”

    易可识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只要自己不去做选择，小智就无法做到变成真正的人类。

    本来以为无望的复仇，现在却轻易摆在自己面前。

    只要自己报复了小智，就是真正地报复了系统。

    她的嘴角上翘，欣喜快速地在心脏扩散。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选择，既报复了一直以来让自己痛苦的罪魁祸首，也让喜欢自己的人不会受伤。

    易可识已经想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法。

    “你要怎么做？”

    小智的眉头慢慢放松，冷静地注视着易可识。

    她不再呼唤小可识的模样，让易可识更确定自己抓住了对方的脉门。

    “我要怎么做？”

    易可识笑着。

    “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还是坚持原样，不选择任何人，然后就此消失吗？”

    小智的语气没有变化，看不出丝毫动摇的模样。

    “不。”

    易可识否定了小智的话。

    如此顽固的她居然会改变主意，这倒是令小智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眉毛抖动一下的程度。

    “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有了人选，我知道要选择谁作为我的恋人了。”

    心中闪过的复仇愉快感，让易可识的笑容扩大。

    小智歪头，疑惑地望着对方。

    “我选你，小智。”

    易可识咧开嘴，白色的牙齿仿佛利刃散发微光。

    “我要选你做我的恋人。”

    小智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眨了眨眼，看着易可识莫名其妙的喜悦表情。

    “你没有想到吧？这样你就不能获得最后一步，而且因为我的破坏，你也不能让她们消失这一招了。”

    易可识想的很清楚，她这一选择并不是心血来潮。

    她不是不知道小智表现出的怪异部分，而心中不明缘由的亲近与熟悉，也让她并不排斥这个选择。

    当然最重要的是，易可识的直觉告诉她，如果选择了这个，那么通往he的可能性将会是最大的。

    更何况，自己如果限制住了小智，那么本该降临在自己选择的恋人之外的苦难，应该也会随之化解了。

    易可识的选择的确出乎小智的意料之外，她显得冷漠的眉眼此刻却犹如冰雪消融。

    “你确定吗？”

    小智注视着易可识。

    “你要选择我，而不是四人中的某一个？”

    “我确定。”

    易可识的笑容此刻停下，变成冷漠的神色。

    两人之间的表情仿佛对调，小智的脸上此刻挂上笑意。

    “真不愧是你，居然会这么选。”

    小智的声音很轻，比起刚刚的冷淡，显得有些温柔。

    “虽然说的基本都是错的，但是——”

    小智前半段的话让易可识的瞳孔一缩，她感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却无法想起。

    “如你所愿。”

    不容易可识有思考与后悔的时间，随着小智的话音一落，她的意识就沉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_(:3」∠)_好了好了，窝真的去睡了

    大家晚安……

    嗯……

    炸弹，boom地出现了……

    易可识同学还是很冲动的_(:3」∠)_

    小智：突然反派.jpg

    ——居然有这种操作？！

    ——没想到吧！就是有这种操作！

    咳咳，嗯……再浪着不睡觉，窝怕是要完蛋啦……

    _(xp」∠)_ 小天使们晚安，早安

    第237章 苏醒

    深蓝的海底被照亮, 目光直直向上，白光犹如烛火摇曳, 随着水流若隐若现。

    我现在在哪呢？

    黑发的少女睁着眼睛, 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被水流托起的身体下沉，没有任何反抗的，少女周围的色彩越发接近黑。

    光芒在眼中越来越渺小，眼皮也像是磁铁般快要粘合。

    突然从后背传来非常强的冲力，逐渐被凉意侵蚀的身体被注入热量。

    背心处一只手掌将少女用力上推。

    她急速上升，从深黑的海底, 到深蓝, 再到浅蓝。

    距离光芒越来越近了, 背后的人一言不发, 却不容许少女自我堕落一般，将她从幽冷的深渊之中解放。

    眼前只剩下白光, 即将挣脱海洋束缚的少女猛然回过头。

    “是你！”

    看清背后人的下一瞬间, 易可识睁开双眼。

    透明的气泡从嘴角吐出，眼前是淡蓝色的液体，易可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海底, 但是透过水光看见的东西, 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做梦。

    漂浮在营养液中的易可识伸出手掌, 按在玻璃罩上。

    头顶是白色的光, 像是刚刚的梦境，而视线前方，是暗色的金属。

    明明没有来过这里, 易可识却对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

    科幻色彩的金属墙壁，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易可识心中有什么逐渐浮现。

    昏沉的大脑中，暧昧不明的阴影被缓缓驱散。

    “啊……”

    发出无声的感叹，易可识的嘴中吐出一团气泡。

    玻璃罩外突然出现了人影，那人也将手掌按在玻璃罩上，正好对上易可识的手。

    “埃希娜……”

    连大脑都没反应过来，易可识就已经将来人的姓名吐露。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易可识感到大脑有些痛苦。

    玻璃罩中的易可识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嘴唇开合。

    接着玻璃罩突然下降，失去营养液支撑的易可识向前倒去，被接个正着。

    蓝色的营养液泼洒一地，很快被吸收。

    “末那，你太慢了。”

    言语虽是埋怨，动作却非常轻柔，那声音也非常清澈，带着水意的凉。

    “……”

    易可识一言不发地抓紧对方的肩膀，双手越来越用力，抬起头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小……智……”

    和师赢一样的双眼，却更为深邃，嘴角露出的犬牙发出摄人的光芒。

    正是和小智的脸别无二致的相貌。

    只除了更加成熟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还没恢复吗？末那，当初真不该听你的，让你来。”

    不在意易可识过于用力的手，小智——埃希娜温柔地将她的腰环紧，不让她发软的身体摔到地上。

    “这是——”

    “嘘，你刚苏醒，还很脆弱，先好好休息。”

    埃希娜的额头抵上易可识的额头，单手轻抚着后者的脊背，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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