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休的尽头。两人被他说得头疼，几乎就要妥协。

    “不如你去看看吧？我没什么关系。”肖弥确实不太想去那种人群聚集的地方，又不愿罔顾克鲁扎的期待，毕竟他们之前也算合作关系，克鲁扎也确实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方便。

    “但是你……”卡特里不太赞同这个提议。

    肖弥眨了眨眼：“我也只想睡一觉，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就好。”再让他这样说下去，他们两个就别想安静休息了。

    于是商议的结果，卡特里和克鲁扎一起随众人去协商两个聚居地之间的矛盾，而肖弥则暂时在克鲁扎的家中休息。卡特里不放心，之前被抓的经历，以及看着心爱之人被关押在众目睽睽下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让他如护犊的老母鸡一般一直跟着肖弥去了克鲁扎家里，确定肖弥所处的环境安然无恙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对此肖弥又是好笑又是窝心，差点就想放下坚持叫卡特里留下来了。毕竟他昏昏沉沉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卡特里也没闲着。不过想到事有轻重缓急，到底还是没将挽留的话说出口，只能摆出一副安心的表情让他放心。

    等到克鲁扎和卡特里离去后，肖弥才舒了口气，躺在石床上目视上方。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回想起来只觉心累的很。好在现在这一切都算尘埃落定了。没有那颜继续用那些过于先进的东西兴风作浪，就算如今这个部落已经改的如此面目全非，慢慢地大家也会习惯这种改变吧！

    肖弥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文化和生活方式所产生的冲击对于相对落后的社会有多致命。当初他所生活的那个国度曾经盛极而衰，尤其是最后一个朝代的闭关锁国，导致晚期外来文化冲击，使得许多人盲目崇洋媚外，之后百年里更是舍本逐末，将本国文化丢了大半，造成文化上的历史断层，以及后来从极度自豪的民族感发展到近乎于自卑。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许多东西，却并不直接拿出来，而是单纯提出想法，来鼓励大家一同创造发现——当然，某些方面来说，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无知，但循序渐进这个词，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想了一阵，疲倦感就渐渐找了回来，肖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受伤的身体在睡眠中仍旧能够感觉到那种沉甸甸的疲惫，而且越睡越沉。直到一阵泰山压顶的感觉袭来，他才在浑身不适中勉强自己睁开眼，抬手就要去推。

    “别动，让我抱抱你。”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和说不出的意味。肖弥感觉到有温热的物体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带着几分轻柔与小心翼翼。

    “你回来了？”肖弥还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就再度闭上眼，张口说出的话因为刚刚清醒有些沙哑。熟悉的感觉让他安心，随意地向旁边挪了一下，“起来，沉。”

    卡特里低声笑了笑，顺着他的动作侧身搂着肖弥换了个姿势，也避免真的压到肖弥身上的伤处。虽然仗着兽人天生的强大愈合能力，那些淤青与破口很快就会好，但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他眸色深沉地盯着那些淤青，凑过去慢慢舔舐，一如两人过去受伤时彼此互相舔舐伤口那般温柔。

    他做这些的时候，肖弥几乎完全放松下来，甚至不久后呼吸就再度均匀起来，显然真是累得狠了，又一次沉入梦乡。卡特里替他舔完伤处，又凑过去轻轻亲吻肖弥的双唇，伸出舌尖在他干燥双唇上舔了舔。有些粗粝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皱眉，听着对方的呼吸，却又不愿轻举妄动叫醒他。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们整整讨论了一下午，晚饭才开始做，他是特地来叫肖弥出去吃饭的。但此时看着伴侣渴睡的表情，叫他起来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卡特里抓起肖弥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脸侧轻吻，凑过去与他头挨着头躺在一处，被对方睡意感染，不禁也有些困倦起来。

    这一刻，那些烦心的事情彻底离他们远去，剩下的只有相互依偎的温暖与满足。他打了个呵欠，只花了很少的时间犹豫了一下，就从善如流地闭上眼，抱着伴侣一起闭上了眼睛。

    ——相信现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人跑来打扰他们的。剩下的那些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第九十三章：谁是王

    正如卡特里之前所想,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包括屋子的主人克鲁扎，他忙了整整一夜,忙着将部落中不合理的事物整顿出来,以及安排陆行村的客人，还有其他种种那颜留下的烂摊子。不过忙碌的同时，他还特地嘱咐族人不要去自己屋子打扰,所以两人才能一直睡到自然醒。

    兄弟俩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光大亮，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彼此交换了一个绵密的早安吻,这才一起走出房门。

    克鲁扎的住处有些偏僻,周围的住户并不多，路上遇见其他兽人时，对方总会露出尴尬的表情，有胆大的上前打了招呼，更多的还是悄悄绕路离开了。对此卡特里似乎并不在意，至于肖弥，恨不得所有陌生人都离得远些，更是乐得如此。

    两人洗漱回来，发现屋中的桌面上多了个盛着烤肉的瓷盘，烤肉仍旧滚烫，显然刚烤好不久，送烤肉的人却不知到哪儿去了。肖弥心有疑惑，卡特里却仍不意外的样子，上前将烤肉分成两半，较大的一半递给了肖弥，道：“先吃，我知道你有疑问，边吃边说！”

    于是两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谈起昨天的事情。昨天下午有翼蛇族和陆行村谈判的事情一共只有三件事：第一，关于罗兰等人的处理；第二，关于那颜以及她所遗留下来的问题的后续安排；第三，谁是王。

    “谁是王？”肖弥正要将烤肉送到嘴边的动作一顿，前两个问题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第三个问题却在意料之外。难道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他们打算再推举一个王出来？

    “当然。别忘了之前克鲁扎说的那些话。”卡特里点了点头，笑的有些神秘：“你猜猜看结论是什么？”

    闻言肖弥吃了一惊：“难道克鲁扎之前说的那些，有人居然真的当真了！”他看着卡特里含笑的表情，福至心灵道，“他们认同你才是王！”这句话几乎是惊呼出声，虽然之前在听到克鲁扎的那些推测后他就早有想法，这个结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谁知更让他吃惊的事情在后面：“不是我，是你。”卡特里说着歪了歪头，笑的颇为与有荣焉。望着肖弥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是你。亲爱的，无论是你认识兽神的遗产上的文字这一点，还是你给我们村子带来的改变，都符合‘王’的身份，我们一致认为，你就是王。”

    “怎么可能？！”肖弥无法置信的站起身，他既无才干也没有野心，甚至这之前的大半人生都是在别的世界中度过的，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王吧，而且，“明明你更加符合不是吗？那些改变什么的，我也只是提出构想，都是你……”

    “嘘。”卡特里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安抚性的拉着肖弥坐下，“亲爱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仍旧是彼此的伴侣。所以，你是不是王有什么关系呢？”

    不等肖弥做出反应，卡特里又侧了侧头，笑道：“人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外有人敲响了门板：“我是克鲁扎，两位回来了吗？”

    “在。”卡特里走过去打开门，就见克鲁扎站在门外，神态与过往的桀骜不同，明显带了几分尊敬，“两位，族长已经集合了族人，准备正式认定肖弥‘王’的身份，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肖弥又吃了一惊：“这么快？！”

    克鲁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仓促了点，但经历过昨天的事情，族人们迫切需要重新树立一个精神领袖，所以……”见肖弥脸色不太好看，随即补充道，“当然，我们并没有任何轻慢的意思，族人们太希望王能够带领我们走向更好的生活了，我也相信你们肯定能做到这一点。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那种属于‘王’的气息，我一直能够感觉得到。两位，请随我一起来吧！”

    ******

    一直到重新回到那个广场上，肖弥仍旧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路上克鲁扎简直想尽了各种办法来说服他，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穿越事实上是兽神早有安排。

    广场那里已经重新聚集了人山深海，有翼蛇族的族长和陆行村的村长都已经站在高台上，正在对聚在下面的兽人们说着什么。看到克鲁扎领着两人走过来，族长显得十分激动，当先一步变成兽身，用兽人们的大礼向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匍匐低头表示臣服。用兽形语高声道：

    “我王，请原谅臣民之前的冒犯，还请继续带领我们！”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广场中其他兽人也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应的举动。显然之前族长已经将肖弥的身份以及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证据告知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但这个阵仗还是让肖弥瞬间僵住了脚步，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王’什么的，真的不是他能驾驭的了的身份。尤其是同时被这么多人叩拜，眼前所有的兽人都变成了兽形，看起来尤其壮观。

    看到他的反应，族长还以为肖弥仍旧介怀于昨天的事情，紧张之余忙又催促了一句：“我王，请上高台！”

    下方众人也跟着高呼：“王！请上高台！”

    呼啸而起的声音让肖弥嘴角一抽，正在考虑要不要拔腿离开，卡特里突然抬手将他抱了一抱，与他咬耳朵道：“亲爱的，‘王的伴侣’这个身份，我觉得挺不错。努力去做你能做的事情吧！放心，我始终在你身边。”说着放开他，在他背后安抚性的拍了拍。

    肖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就定了下来，他深吸口气，强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慢慢地走上高台。

    迎着在场所有人或期待或企盼的目光，肖弥悄悄呼出胸口紧张的气息，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才道：“谢谢各位对我的支持，老实说，我很惊讶。”

    带些颤音的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似乎也就不是那么可怕了。肖弥强忍住烦躁与想要远离的冲动，慢慢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兽人，做的事情也只是力所能及的，并没有什么特殊。所以我一点都不认为，我有身为王的能力。”

    “王，你所做的一切，与传言并无二致。”陆行村的村长急忙开口，自从肖弥来到村子里，所作所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在很多村民们看来，他的想法从来都是那么天马行空，让人震惊且诧异，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寻常兽人能够想象得到的存在。

    “的确，我似乎提出了不少想法，但那只是想法而已。”肖弥的语速很慢，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出自己内心所想。对于一个有轻微社交障碍的人来说，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冷静下来实在是太困难了。“我之前所在的地方有句俗语，叫做‘拾人牙慧’，意思是说吃别人嚼过的东西。而我所提出来的那些所谓‘奇思妙想’，其实都是那个世界存在的东西，并不是我自己想到并创造出来的。”

    他说着深吸了口气，续道：“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王’，必须拥有卓越的能力，会用人，会思考，更敢于质疑和创新。但这些品质，我都没有——听我说完。”他抬手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其他人，“我胸无大志，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我所想到的都是见过的，而不是创新出来的；我讨厌麻烦，也没有领导能力——这些种种加起来，足见我并不适合成为‘王’。”

    肖弥的这番话说的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在场有不少兽人都怔怔地听着，心中不由得跟着浮现出“似乎真的如此”的想法。就连最开始力排众议说服大家“肖弥才是王”的陆行村等人也都下意识回想起肖弥平时在村中的表现。的确，就像他所说，肖弥的性格实在是太不合群了，他几乎从不主动去找什么人，被动且安静——这样的“王”真的能主动领导大家作出改变吗？

    看到众人眼中的动摇，肖弥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居然奇迹般的不觉得紧张了，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才继续道：“之前说了那么多，只是单纯证明我不适合成为‘王’。而且，我觉得我们的‘王’另有其人。”

    闻言卡特里心中一跳，猛地抬起头，但他的伴侣此刻却并没有看向他，目光仍旧对着高台上的那些人，有条不紊的侃侃而谈：

    “这个人同样出身于陆行村，同样为村子的建设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若说我提出的那些主意给村子做了贡献，那他就是那些主意的实行者，实践者，甚至创新者。我提出了窗户，他就设计出了房屋；我提出了火墙，他就研究出了火炕；我提出了院墙，他则想到了村墙……他能将一个空泛的主意变成现实，也敢于质疑约定俗成的事物，他不怕事，不惧事，胆大心细，有勇有谋……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起，克鲁扎的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认。而随着肖祢一句句形容描绘出那人的形象，陆行村的众人也跟着反应过来，坎贝拉更是惊讶且不敢置信的低声说了句：

    “这不是卡特里么？”

    众人如梦初醒，目光齐刷刷望向了旁边同样惊愕的卡特里。

    卡特里更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肖祢，他没想到肖祢居然会这样说。虽然被伴侣称赞与夸耀让他很开心，可是在这种场合下，更多的复杂情感让他居然有点无所适从。耳闻肖祢最后说出了决定性的语句：“而且，克鲁扎曾经说过，他从卡特里的身上感觉到了属于‘王’的气息，我们两个人究竟谁是‘王’，应该已经可以确认了。”

    这句话无疑是在众人面前一锤定音，得到克鲁扎的肯定之后，众人顿时推着卡特里将他推上了高台，更有人自发地喊起了卡特里的名字。在众人的呼喊与推搡中，卡特里有点手足无措地上了高台，一直被推到肖祢身边才反应过来，望着伴侣且笑且叹：“你啊！这又是何必？”

    肖祢笑盈盈地看着他，微笑着低声道：“我和你一样，觉得‘王的伴侣’这个身份很不错。”他说着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卡特里的手掌，两人的手掌一样大小，一样宽大且厚实，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叉，仿佛地老天荒都不会被分开。

    望着肖祢的笑靥，卡特里的胸口忽然生出一股雄心壮志。他们两个谁是王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何时，他们都会如此携手走下去。念及此，他忽然维持着两人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手臂，将两人交握的手掌高高举起，脸上尽是自信与满足。

    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没有谁是另一人的附庸，两个强者联合起来，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当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候，定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后记

    自那一日起，真正的王者的名字逐渐在整个兽人世界当中传播开来。王的名字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不同于之前的固步自封，如今有翼蛇族和陆行村中所有的发明创造都会向外传播，致力于带给每个部落最好的生活。

    虽然在那之后，人们懵懂地接触到了等级制度，但由于那颜被软禁以及新的王者的不懈努力，那点星星之火终究没能形成燎原之势。然而新的文化毕竟已经对这个世界形成了冲击，百年之后，被压抑的火苗会不会死灰复燃，现在没有人能够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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