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第33节

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第33节(1/3)

作品:《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所以他是谁?”神女好奇地问,“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物,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龙月又叹了叹:“因为……他还未出生。”

    (七)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选择这条路,龙月已经不知道了。他站在云端面对天下之敌,听他们口中义正辞严地指责痛骂自己,居然有一种想大笑的冲动。

    少年时见了一幅画,从此对那人铭刻心中;青年时为了美人一诺,毅然将其定为最终目标;中年时目睹那人懵懂沉眠,忽然而起恻隐之心;到了现在,那人还没有醒来,龙月已赌上了一切。

    他入世杀伐,他出世归隐,他叛道入魔,他自绝东海,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神女,亦或是为了那个素昧平生之人?

    都有。

    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他既定的宿命。

    龙月终于对着千夫所指,仰天大笑起来。

    他从来就不信什么命!

    那个人必须消失,这是真界的殷殷期冀,也是龙月理性分析后得到的最终结果。可是,消失与消失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不见凤凰杀了那人那么多次,那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么?

    他龙月答应了美人要斩妖除魔成就大大的英雄称号,自然就要将诺言完成得彻彻底底,杀人杀一半这种事,拿来哄哄真界无所谓,可要用之去哄未来的老婆,那就太难堪了。

    大丈夫,坦坦荡荡,潇潇洒洒。

    大英雄,论道有亏,问心无愧。

    索求的答案,在大道之外,在本心之中。

    龙月长笑着,扑向千百倍于己的敌人,眼神热切地望向死亡,望向幽冥。

    那里,有他需要的时间。

    (八)

    倏忽百年。

    陆漾出生、成长、发现了棋局,然后落了一子。

    他只落了一子。

    东海蓬莱千秀峰山顶上两方统帅相遇,这盘棋已然走到了终局。接下来就该数子算账定输赢了,龙月这么想着,有些落寞,又有些快慰——不管谁输谁赢,今天终将有一人陨落在这里。龙月死,则魔主彻底消失,蓬莱新生,世间太平;陆漾死,则灾厄被灭杀在萌芽状态,真界侥幸,大道得存。

    龙月不会允许两败俱伤的打法。他辛辛苦苦了那么久,不是为了杀掉一个陆清安——杀陆漾真是再简单不过了,若真想动手,几百年前就一眨眼的事儿,简直是易如反掌——而魔主大人想要的,自然更多,更多。

    比如成为英雄。

    比如挣脱宿命。

    比如斩灭循环。

    比如定万世安宁。

    然后他就听见陆漾说:

    “我要入魔。”

    龙月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枚棋子已经拈在指尖,随时准备着轻轻扣在棋盘上,结束这太过漫长的博弈。

    可是现在——

    棋盘没有了!

    陆漾那混蛋落了一子,然后愤怒地掀了棋盘!

    (九)

    照神帝君大婚的时候,龙月带着红裳前去观礼。毕竟新娘算是他俩的孩子——那是他俩精气神结合而凝成的奇特的半人半妖,没有多少血缘关系,但亲缘关系还是能数出来的。

    彼时的帝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流量也比平日激增了三五倍不止。龙月走过有些漫长的门洞,正式踏足帝都,一眼就看到了翱翔在天空中的真龙。

    “终结之战时我就想找它比划了。”龙月向红裳嘀咕着,“老子是帝后的名义上的爹,天上那畜生好像也是我名义上的爹——想想真是不爽啊,不如宰了。”

    “你且安分一些吧。”红裳温柔地为他整理好衣衫,又拍了拍他的脸颊,“听说今日清安魔君也会来呢。”

    龙月的身子一僵。

    红裳背后传来一个儒雅的声音:“我已经来了。”

    于是红裳的身子也僵了僵。

    一袭青衫的年轻魔君施施然穿过人流,披散着青丝,叮当着环珮,就像个无害的公子哥儿那般安步当车,未惊动一个无辜旅人,为扰乱一片祥和云彩。他宛如一个人间的幽灵,穿过此界的间隙飘飘渺渺行来,身形淡淡的,很不真实。

    在距离魔主夫妇一丈之外站定,他抱拳一揖,彬彬有礼地传递了一声问候:

    “七年不见,魔主安好,神女安好?”

    看似寻常的问话由这专门使人不安生的魔君口中吐出,怎么听都不是滋味。龙月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找茬儿?”

    “不敢。”清安魔君直起身子,脸上挂着极浅极淡的笑容,微微摆手,示意他并没有在闹市打架的企图。

    龙月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是千里荒原,压根儿没有一丝活人——正常人——该有的温暖。偏生这位魔君总喜欢挂一副恶心的微笑,瞧着就像狼披了一张滴血的羊皮,分外可怖可恨。

    龙月甚至能听见那张皮上血水滚落的声音。

    他勃然变色。

    尽管红裳在一旁劝慰着、提醒着,龙月还是公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顶着满街讶异不悦的目光,恶狠狠地向前逼近一步:“那只老鸟呢?最近都没人看见他!”

    清安魔君依旧是淡然微笑的模样,柔声说道:“自然是杀了。两个月前一次,一个半月前一次,三周前一次,五天前一次,一刻钟前一次。”

    龙月倒吸一口气,心里最糟糕的猜测变成现实,他手中的长剑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你刚才就在门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方就像谈论天气、谈论帝君的皇后如何美貌一样,平淡而从容地说,“但就算你过去帮忙,哦,哪怕再加上贤伉——”

    他的话语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难听的变音,魔君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闭上嘴巴不再多言。龙月知道他没说完的意思——就算他和红裳都过去,凤凰也逃不掉死亡的厄运。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从七年前开始,魔君就疯了。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就天君,接着便与容砂交手,并一次次地战而胜之,胜而杀之,谁来阻拦都没用。

    所有人一起来劝架,都劝不回疯了的陆清安。

    所有人一起来打架,也打不过豁出命去的陆清安。

    陆漾还活着,他活着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杀人。他杀大奸大恶之徒,杀穷困潦倒之徒,杀尸位素餐之徒,杀碌碌无为之徒,杀背信弃义之徒……但凡生命里有了那么一丝恶劣的苍白,红尘中人就会等来清安魔君那绝不算正义的制裁。

    唯一不惹风尘却死于“制裁”的,唯有凤凰一个。

    七年里,凤凰死了将近一千次。

    龙月本以为自己能够接受了,但看到那人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眼前,就如几千年前在画像上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云淡风轻,背后行来的道路上却淌着满地的鲜血,铺着断肢残骸——他还是忍不住要颤抖。

    “我当年真应该——”

    他喃喃说着,看着对面那人冰冷无情的眼珠,忽然有一种残忍的恨意涌上心头。他稍微加重了语气,继续道:

    “——真应该拦住十九天君,让他活下来,活着看看今日的你!”

    “……”

    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清安魔君的眸子里有什么碎裂了,他的瞳孔中央炸出凄切到绝望的暗红色,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腐朽崩溃的死气,宛如行尸走肉,灰蒙蒙不见灵光。他原地晃了晃,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声地闭合上,漠然地摇了摇头——龙月嗅到了他咽喉中发苦发甜的血腥味儿。

    “够了,走吧。”红裳不忍再看,扯了龙月赶紧离开,悄声说,“你何必去招惹他?他心里难受,说不得又去杀人泄愤,到时候杀到小容头上,有咱们的罪受!”

    龙月默默地点了点头。

    行了十几步,他再回头看时,清安魔君还在原地发怔,孤独萧瑟的身影与周围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龙月心中一动,稍稍停下脚步,没有急着彻底离开。

    不出他的预料,几息之后,那位当世罕逢敌手的年轻魔君忽的咳嗽起来。他以手捂唇,但眼尖的龙月还是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鲜红,隔了大半条街,他甚至能隐约闻到那人独特的血液香味——那是一种让人骨头都要冻酥了的寒冷异香。

    “何必呢。”龙月心中的恨意全化作了悲悯。他想起七年前的那天,那时候魔君还不是魔君,还有人陪伴,还会笑会闹会掀棋盘,还活得像个人样,“何苦呢。”

    七年之后,魔君成了魔君,孤身一人,满手血腥,求死而不可得,等一人而负一生。

    这是命吗?

    不。

    龙月微带苦涩地想:这是我战胜命运的象征。

    他杀死了大魔头,陆漾已死,清安魔君虽然入魔,可他不是陆漾。

    陆漾再也不会重启轮回了,他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守着一个没有结局的未来。

    近乎万年的局,以这种突兀而诡异的方式收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回想当初,那个年幼纯粹的龙月站在时光长河里,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十)

    法则之上是什么?

    “一碗鸡蛋面,一杯好酒吧。”龙月醉醺醺地说着,向对面那人举杯,酒到唇前,却又喝不下去了,“嗝……这面条还真管饱,撑死老子了!”

    容砂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对面那人笑骂:“你这厮果然居心不良,讨厌我们的魔主尊下,明的不敢出招,就这么暗搓搓地坑害人!”

    “什么狗屁逻辑,陆某请他吃饭喝酒,还有罪了不成?”

    他对面那位青衣年轻人微微眯着眼,似怨似嗔,目光迷离,也是一副喝高了的酣然醉态。龙月斜眼瞪他,他也毫不客气地斜眼回瞪,两人红着脸颊做针锋相对的斗鸡样,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高人形象哗啦啦碎裂了一地,看得唯一没醉的容砂暗暗直乐。

    “老子——老子说你啊——”龙月还是把那一杯酒灌进了喉咙里,这一下他更是醉得厉害,舌头都大了一圈儿,“陆清安,你他妈就是个——是个贱货!”

    对面那人也不生气,只是跟着喝了一大杯闷酒,重复道:“贱货。”

    “你可别不服!”龙月拍着桌子发酒疯,“天底下人人都苦巴巴地求着能享清福,得自在,便是无心名利的,也想要无拘无束逍遥神游,你倒好!几千几万年拼命给自己找罪受,不是要把自己弄死,就是要把自己弄得比死还惨,你说,你这不就是典型的作死犯贱吗?”

    “哈……”青衣人起身满上两杯酒,塞了一杯给龙月,一杯留给自己,看都不看容砂一眼,“可不就是嘛。”

    “陆清安,”龙月握着酒杯,强睁着眼睛,看对面人影憧憧,青色忽的幻化出了丹心碧血之色,他一惊,旋即苦笑道,“你为什么不说我?”

    对面那人静静地问:“说你什么?”

    “说我也他妈犯贱!”龙月愤愤地把酒一口饮尽,空杯子往前一推,“老子一身本领,满腔心思,若志在天下,早已成就不世霸业,整个真界哪个敢和我争锋!可老子不好好地去当个古今第一三界皇者,非得赔上一辈子思量着怎么对付你,哈,结果沦落到现在蜗居喝闷酒的地步,不也是典型的犯——”

    哗啦一声,他被一桶冰镇的白酒浇了个透心凉。

    “陆清安!”

    “你别冲我吼。”浇他冰酒的人摇摇晃晃地把空了的木桶砸到他脑袋上,想了想,又抬起来砸了一下。容砂在一边也不阻止,龙月大怒,可这奇怪的鸡蛋面配酒后劲大得吓人,他想起身而不可得,只能趴在桌子上硬挨了两下木桶敲打,同时听见那疯到了一定境界的陆清安认认真真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魔主龙月是我的偶像兼恩人,谁都不许辱骂他,连你也不许!”

    龙月简直要抓狂:“那你怎么允许你自己又泼又打你的偶像兼恩人?快自裁以谢天下吧!”

    对方的回答带了些莫名的味道:“我的规则对我来说并不适用——一切的规则对我来说都不适用,我在法则之上。”

    龙月蓦然攥住了眼前那人的手腕,触手冰冷,如握冰雪玉石。

    “世间以道为遵,道之上是天地之法则。”魔主大人又一次迷惘了,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脸上酒水的滋味,还有唇上残留的鸡蛋面条醇香,“姓陆的,这话你说了好几次了,大鸟也这么说,可法则之上究竟是什么?”

    陆漾柔声道:“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你还曾亲自上去看过。”

    “可我没有看到你。”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我?”

    龙月怔了怔:“无论什么都不是你——那儿什么都没有!”

    陆漾轻轻笑起来,他凑到龙月脸前,将那双与其苍白憔悴面容极不相称的温婉眸子展示给龙月看。

    龙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时光荏苒,物非人非,他早不是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英雄模样,可他在别人眼中看到的自己,却还是一头角系红绫的飞天之龙。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喝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

    挣扎着起身,蹒跚着踱到门口,他瞅了一眼门边横七竖八搁着的断剑,摇了摇头。

    背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儒雅,说话的是一个魔头,是一个疯子,亦或只是一个伤情客,龙月已经懒得去分辨了。

    “不是什么都没有。当你去那儿的时候——那儿有你。”

    竟然如此。

    不,也许是……果然如此?

    龙月微笑,淡淡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那个消失的人还没有回来,但无非就是明日之事。明日复明日,一直等下去,那人总会在某个明日踏月华归来。

    来吃一碗鸡蛋面,喝一杯酒。

    来陪一陪那个法则之上的小怪物。

    来劝一劝他改邪归正。

    来守世上最开始、也是最后的一份承诺。

    (终)

    法则之上能够运用法则。法则是法则之上立足的规范。

    这就是陆漾与他的劫的关系。

    这就是世间最基本的平衡。

    “所以法则之上到底是什么?”小龙对镜子磨自己刚长出来的角,嘟着嘴不太开心,“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我看你就是不知道!”

    他才刚刚化形成人,远不如他姐姐那般晓得推理猜测。龙月大肆去玩春秋笔法,一顿故事听下来,他的大女儿若有所悟,而他的小儿子还一片茫然。

    龙月对此也很生气:“你怎能这般瞧不起你老子?清安魔君在这里一住三年,鬼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浑话,可把你带得坏了!”

    “陆叔叔也没说什么,”小龙斜着眼道,“他只是说,我爹爹吃鸡蛋面后喝酒会发酒疯,曾自己评价自己是典型的——”

    “干他娘!这都敢和孩子讲,陆清安那个小兔崽子!!!”

    “爹爹,骂人是要被阿娘扯耳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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