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第28节(2/4)
作品:《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
”凤凰兴致勃勃地回答他,“那是第一次有人能杀死我,这事儿不同寻常,我自然就多留了几分心。而且,当我浴火重生之后,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坟地里,那位正在用十九劫化作的凿子给我雕刻墓碑……杀了人之后还管埋,那位可当真有趣。这样的人当有缘人,一定很好玩儿。”
“我觉得你选择有缘人的标准有些问题……”
陆漾认为自己太傻了,听凤凰扯几句文绉绉的话就以为能听到一段严肃正史,竟然忽略了容砂公子这位万年大鸟的散漫程度和不可信赖性。
他决心再争取一下谈话的主动权:“那个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你的敌人。”凤凰道,“长生不死是我的天赋,而你显然无法容忍世间有这种天赋。长生久视这种事情,比人们为其估测的破坏力和诱惑力还要大上数百倍,我的身上不再有生与死的平衡,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一直活着,只从真界掠夺资源,而不会通过死亡将资源反馈给真界——这是你相当反感的做法,也是你誓要杜绝的做法。”
陆漾蹙蹙眉头:“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凤凰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又一挥手,把周围的环境一变再变。
在那些真切刻骨的记忆里,陆漾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一个又一个凤凰,一个又一个宁十九。一开始,他还要凤凰给他解释说明,但看着看着,他的问题越来越少,及至看到那曾在幻境有过一睹的熟悉场景时,他已彻底沉默下来,不再询问凤凰,不再和宁十九商谈,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偶尔蹦出来一个感叹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各种情感。
他看到自己折断了名为十九劫的长剑,因为长剑稍微有了些不合心意的自发举动,那位陆漾就淡漠而果决地折断了它,眼中毫无怜惜之色,与此相反,那位甚至还露出了微笑——一个不再那么像鬼的微笑。
他看见自己在杀人,杀没有修行过的凡间之人,一剑下去,带起冲天的头颅,以及滚烫的热血。便是在记忆之中,陆漾依旧感觉到了那血液的温度。红色染透了记忆中那个陆漾的衣袍和武器,也烫伤了现实中陆漾的眼角眉梢。
倚强凌弱。
那位骑马纵横,一个人追着千万人在砍,目光冷澈,动作狠辣,追亡逐北,威风不可一世。
这是在不知何处的战场,是一个可以凭借万骨枯而名垂青史的名将英雄塑造地,是一个血肉磨盘,是一个杀与被杀都无可抱怨的神奇的地方。但就是在这种充盈着血腥杀戮的战场上,某人的疯狂依然让所有人骇然。交战双方都在收兵后退,陆漾能听到一位站在将旗下的年轻军官喃喃道:
“魔鬼!”
“魔鬼。”他也跟着念,在心中不断地跟着念。
一直到他看见某一世的陆漾,那位在坊市街道上为友人两肋插刀,于天下大乱时举义骑为民请命,而当国祚中兴,明君即位之时,他便慨然降之,将令无数人眼红的无敌军队双手奉上,却终因威望震主而遭猜忌并被杀害。自始至终,他都佩着长剑十九劫,但最终斧钺加身时却不曾有半分抵抗,及至头颅落地,他的绝凶利刃都没有出鞘,指向他君主派来杀他的人。
这个陆漾,是所有陆漾中最短命的一个,也是最得人心的一个。他死后,他的军队悍然反了国君,他的旧友为他立碑著说,他的衣冠祠前香客终年不绝。在这位陆将军头七之夜,帝都街道上人流如织,烛火微晃,人们涌向他生前的府邸,在将军府前齐声哼着悲壮而温暖的歌谣,无一人指挥,无一人纷乱。
“愚忠,迂腐,不思量。”陆漾默默念着,听耳边那“魂兮归来,以瞻家邦”的齐唱越来越嘹亮,简直是穿云裂石,动人心魄,心中原有的千万句冷嘲热讽便再说不出来。
在他还年幼、还懵懂天真的时候,这样的一生,这样的活法与死法,就是他最最深切的梦想。却不知在很久以前,某个和他不同,又和他那么相同的一个人,已把这个梦想演绎成了现实。
“忠臣。”他轻轻地为其下了定义。
接着,他看见了幻境中曾见过的那个陆漾。那位有着和他现在几乎一样的外貌,也是差不多的性情,却为了护一把“偶遇高人所托”的十九劫长剑而与天下交恶,被动地躲躲杀杀几千年,虽有纵横无败之时,也有穷困潦倒之处。最后又遇到那位高人——其实是凤凰假扮的老头——他便割舍了与十九劫千百年来的深厚情意,准备物归原主。恰遇敌人设伏,他饮毒酒而垂死,十九劫自发护主,与其一同陨落,凤凰冷眼旁观,只是扼腕,而面上不动声色。
陆漾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君子。”
世上有不杀人的小人,当然就也有手染血腥的君子。陆漾自问这位护人家剑如己剑,养千百年而归还的作为自己绝对做不出来。自己好占便宜而绝不吃亏,行事准则和那位有很大的差异,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对那位的尊崇之情。
再然后,他看到在街边为人占卜的自己,而自己旁边则立着一个高瘦清冷的人影——那是宁十九第一次有了人类的外形。
一幕幕看过来,陆漾在为那些人的生命和生活感叹之余,也为这么多个自己的不同性情而暗暗心惊。他不是没听过轮回转世类的话本戏曲,但从未有人转世多次,每一次都要换一种活法,换一番处事行为规范,换一堆又一堆足以成为灵魂支柱的追求和信仰。而且那些故事中,虽然每个陆漾都表现得无可挑剔,事情的进展也都顺理成章,但陆漾就是觉得,这些事情都是那个参与其中的他一手促成的,那些陆漾们殚精竭虑,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拼搏,似是一定要得到某个既定的结局才肯罢休。
缘何如此?
还有宁十九,宁十九很多时候都是陆漾的剑,为他斩杀所有挡路的敌人,为他排解孤单的愁怨清冷。一次两次是为巧合,十次九次便该是定理,只不过这一世,他又为什么稍稍钝了锋芒,稍稍偏转了剑尖?
“为我所用,以策前驱。大宁该是我最好的武器,最贴心的伙伴,他本该是这样的。他绝不应该与我唱反调,与我分处敌对的阵营……”
“除非,除非是我让他去的。”
陆漾悚然,望向结束了记忆回放的凤凰。容砂公子却拒绝与他目光交流,只兀自揉着手腕,摆弄着自家镣铐,轻声道:
“小十九,真名曰法,乃世间第一利器。鞘碎而化天地法则,约束万物,凌驾一切道统之上,仅为凤毛麟角之大能所用。而其真身凝之成剑,毕生常随一人左右。”
“彼人其相为妖,真名玄玄而不得知,真身亦茫茫然。然吾见其行走世间长生不灭,衣袂当风,照水生纹,故兴致沓来,漫言命其名曰——”
“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节又完了,不过随后就会有下一节,再下一节,还有一节……啧,啥时候完结啊【身为作者你说这话真的好咩(╯‵□′)╯︵┻━┻
☆、第108章 再会东海:故事
陆漾沉默了很久,宁十九和凤凰都没去打扰他, 因为这两位也在想着各自的事情, 谁都没兴趣去开口打破沉默, 也没心情去开启愉悦的聊天模式。
就这样, 三人各怀心思, 相对无语。反正天上始终一团血色凄迷,看不见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所以便也不知光阴几何, 今日还是明日。
其他二位是天君, 是大妖, 硬捱这天壑的侵蚀并无甚大碍, 但陆漾毕竟境界不到家, 就算他如凤凰口中那般神奇而又神秘,可现在的他无甚特异之处, 要在这天壑底下呆着,就必须时时刻刻透支生命, 付出极为可怖的代价才行。
但他完全无所谓。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肤色白皙,手指修长, 瞧着像是文人雅士保养得当的手掌, 而不像一介武夫的粗粝大手。可就是这样的手——与这同出一源的手, 握着比神器更加通神的绝代兵戈纵马天下,做着好人坏人,君子魔头, 一路行过,一路血流成河。
陆漾叹了一声。宁十九说他现在还没杀过人,可他早在陆家的时候就上过战场,潜入过敌国领土,干掉了不知凡几的敌军士兵。没错,那些兵不算无辜之人,就是在守玉城前被他仓促杀掉的那些蛮族士兵,也绝不全是死无余辜。
陆漾心中泛起奇怪的念头:或许自己,就是为杀戮而生,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他逃避不了命中注定的杀伐,不管什么样子的他,什么性情的他,什么处境的他,都会在某一刻做出某个决定,而总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会因他的这个决定而丧生。
他想着凤凰记忆中的自己,便是最为温雅俊秀的自己,也会于吟风弄月之余剑挑八方豪杰,博得的美名下依旧有着数以百计的尸骨。那位近乎出尘的人物都要杀得天下惊,而这一世的自己以复仇为名,心中怀着对世间修者满满当当的恶意,外加还有芒刺在背,逼他砺金横槊,磨剑藏锋,前头等着他的不是尸山血海,又会是什么?
“凤凰说什么不知我的真身,可瞧我这凶戾模样,不是杀星下凡又有何来?”
陆漾在心底自嘲了一句,脑中蓦的想起那些记忆中的陆漾所拥有的第一个名字。
“衡。”
“衡”是什么?亦或曰“恒”?还是“横”?再或者,是“珩”?
这是某一个陆漾信口道出的一个字,陆漾只听得字音,未知字形与字义,也不知道其前头是否冠有别的姓氏,也不晓得后头是否还有第二个音节。甚至他都不能确定,这个字究竟是真有特殊的涵义在里面,还是那个陆漾随随便便取的无意义词汇。
所以这个信息几乎无用,深究无益,不如暂时搁下。
然后就是凤凰为他选择的名字。
“漾。”
这个倒是很清楚了,陆漾最先会写的几个字里就包含这个“漾”字。陆彻为他起了这个不算很常见的大名,可让军里的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记住了这个字的写法。但缘何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陆漾身为小辈,自然不得而知,现在想来,无非便是凤凰暗中插手的结果。
最后,是唯一有着清晰解释的名字。
“法。”
宁十九真名曰“法”,真身为天地法则——或者,是比这不太完整的天地法则更加高端的存在。这个倒和他现在的天劫身份相当搭配:都是约束世人的规范,都对这方天地有着煌煌君威,都有着远超本土生物的能力和权限。
在走马灯一般的观看之中,陆漾已数次看到自己用十九劫斩杀各方敌寇的场景。无论面对何种神器,十九劫都能一剑断之;无论遇到什么术法,十九劫都能一招破之。它的优先度之高,高到了连天地法则都能斩断的地步,凤凰说它的剑鞘碎而成天地法则,陆漾没有一点儿疑惑。而且这也说明了为何这辈子的宁十九不懂法则——古来剑鞘与剑不相容,二者出一源而分泾渭,无甚讶异之处。
陆漾所大为吃惊的,是十九劫和自己的关系。
天劫是世间正确和正义的象征,十九劫对魔头妖邪的杀伤力也远比对正道中人的杀伤力大,这些毋庸置疑。可就是这样以“正”、以“法”标榜的神之器具,却常伴自己这个大凶大恶之徒身边,陪自己搅乱天下局势,斩杀善恶之人,这就显得很诡异了。
倒是这次宁十九天天在他耳边唠叨“劝你改邪归正”的做法,才稍微有点儿符合他身处正义之营的立场。
然而陆漾相信,若他要宁十九去杀某个无辜之人,他家的天君老爷一开始会百般推辞抗拒,但只要自己咬牙坚持,那么最后,宁十九绝对会举手投降,乖乖地去替自己掠夺人命。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后宁十九的抗拒和推辞定会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最终成为陆漾指哪打哪的忠诚而强大的——最锋锐之剑。
就像凤凰记忆中的那样。
原因……这一次的原因很简单,陆漾能威胁、逼迫、指使宁十九,无非就是利用他们二人的感情和关系——多亏了宁十九喜欢他。
不过在今天之前,陆漾从来都是乐享其成,而从未深入研究过,为何宁十九会如此热切地喜欢自己。
喜欢没有理由?
不,喜欢之后可以没有理由,但喜欢之前,从不认识过渡到认识,再过渡到有好感,接着过渡到喜欢,最后过渡到爱,必定有其理由。
陆漾想不出理由,他也一样想不通,为什么那么那么多次,明显不会有“爱”之一情的十九劫长剑会为那些陆漾们所用。正义的兵器握在一个十足的恶人乃至反人类的魔鬼手中,心甘情愿为其驱使,这简直莫名其妙,甚至大违常识,荒诞而不可理喻。
陆漾一次次想要推翻这个结论,但随着凤凰的记忆一个接一个放出来,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验证这个结论,并最终不太情愿地被迫接受了这个结论。
他在接受之后,希望能给这荒诞之事寻个理由,而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怕也只有对照今世,来一个“本能爱情说”了。
——十九劫喜欢陆漾。就算没有人形,没有繁复的思考能力和感性思维,只单单凭着本能,十九劫这把剑也在疯狂地喜欢着陆漾。
但是,一个天地法则凝成的魂魄,喜欢一个……一个什么东西?
绕来绕去,问题终是又绕了回去——
宁十九到底是什么?陆漾到底是什么?
凤凰看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陆漾细细琢磨,发现那只大鸟其实在打机锋,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却没有给出一个通俗的、让人能理解并信服的定义。
不,在文绉绉的话语之外,那位还给出了一大堆原始情报。与可以大玩特玩文字游戏的古语不同,那些记忆作为语言回答的补充拓展,其可信度高得很,且直观又真切,没有任何艺术加工。从这个方面来说,陆漾又不能指责容砂给出的答案很敷衍。
他再次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难道是自己的推理技能有些退化了?答案肯定就在那一堆记忆之中,无数个陆漾,肯定没有一个会对凤凰直截了当地报上家门,所以凤凰的答案必然也是他自己观察并推理而来的。既然那只鸟儿能够做到,他陆漾身具中上乃至上上之资,又怎么会解答不出来?
陆漾更用心地去琢磨那些记忆,为了集中精神,他闭上眼睛,屏蔽了外界一切感知。
对他自己而言,他是沉浸于深层的思考位面不能自拔,忙碌而认真地在分析记忆景象;而在宁十九和凤凰眼中看来,陆漾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合上眼睛,然后就一头栽倒,再不知世事。
“老——咳咳,老魔?”
宁十九一声惊呼出口,发现嗓子依然哑了。也不知是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还是因为心底那猝然狂涌的负面情绪。
他扑过去扶起陆漾,轻轻晃了晃那人的肩,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他又赶紧探了对方的脉搏、呼吸和心跳,得到的信息很显然让他极不满意,也极不舒服。
再转头看向凤凰时,宁十九的脸色已然阴沉得发黑。
“我必须上去。”他对容砂道,“你也一起。”
容砂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指指宁十九怀里的陆漾,问道:“这是怎么了?”
“生命力有些衰竭,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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