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灯和月就花阴 第1节(2/3)
作品:《背灯和月就花阴》
持联系的那种人。除了到了大学人在外地才学会跟人多说点话交一些朋友,渐渐才觉得跟人交流没那么难。可在饭桌上与不记得的昔日同窗攀谈,贺天明也是觉得有点头痛。若不是结婚这主儿是那时候十分亲近这时也尚有联系的同学,贺天明也是想一躲了之,红包到人不到的。
偶尔桌上客气地举过杯子来聊几句,贺天明也得反应一会儿才举起来杯子,一边维持着微笑,一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到底是谁谁谁。
“我也没认出来他是谁。”
在贺天明应付走一个,刚放下杯子愣神的间隙,杜逢雨忽然靠近了一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他眨了眨眼睛,“没事儿,强行装作认识吧。”
贺天明笑了一下,“嗯。装熟么?”
“没办法嘛。”杜逢雨迅速吐了下舌头,“要不然多尴尬。”
贺天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现在呢,……在跟我装熟么?”
杜逢雨翻了个白眼,“那不一样。”
他强调了一下,“我们是有感情积累的。”
贺天明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话快了没能考虑一下。杜逢雨说什么来着,要么多尴尬。
贺天明在心里叹了口气,才想起来杜逢雨给他倒水的时候自己走神想的事,虽然有点八卦,不像是他会问的,但好歹也是一个不过不失的话题,刚刚好拉过这么几年的空白。
于是他盯着杜逢雨左手中指的戒指,“那个是装饰……还是戒指?”
杜逢雨笑了一下,“嗯?”
细长的很合适戴戒指的手指递到了贺天明面前,贺天明这才能仔细打量一下这枚戒指。没什么繁杂的装饰,细细的银圈儿,挺干脆利落的简约风格。
在贺天明目光挺认真地聚焦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杜逢雨突然把手一握拳,吓了贺天明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一点。
杜逢雨又笑,没把戒指取下来,只是收回了手,“没什么好看的啊。”
“戴在中指上,是什么来着……?”贺天明有点不确定,说实话他并不关心这些细小的暗示和讲究,……他压根儿就不戴这玩意儿。
“订婚?”杜逢雨提供了个选项,嘴角带着笑,眼睛却在往台上看。
没等贺天明再接下去,大厅里的灯都暗了下来,在宾客的窃窃私语中,新郎牵着新娘走到了台上,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大屏幕亮了起来,开始放着精心制作的相恋视频。
“真好啊。”杜逢雨感叹了一句,语调也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平常的一句感叹。大屏幕上的荧光折下来,照得他手指上的戒指有点淡淡的哑光。
“嗯……”贺天明决定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假装有信息要回。毕竟他真的不擅长找话题也不擅长这种场合下的聊天。
“天哥你呢?”杜逢雨打断了他的小动作。
“啊?我什么?”贺天明反应了一下,抬眼对上杜逢雨的笑。
“女朋友啊……或者男朋友,之类的。”
这小子还给他加了个选项,笑得很诚恳。
“一边儿去。”贺天明笑着,手指松了手机,“没有啊,很忙的。”
他随口一说,将手机揣在兜里,抬头看视频。这里还是电影院,最好不要跟魔术师闲聊。
“哦。”杜逢雨抿了下嘴唇,稍微歪一下脑袋,又抬了抬下巴,“新娘挺好看的。”
“嗯。新郎也是。”
……说了他不擅长聊天。
但不是没有过,女朋友的话。
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也是正儿八经地、顺其自然地就熟悉了起来,又顺其自然地交往了起来。
贺天明并没有打算故意隐瞒不提,却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意提起来的必要,只不过在电脑上跟女朋友聊天语音错过了晚饭时间,母亲给热饭的时候便说道了起来。
“真的吗?怎么样的姑娘。”好像是这样问的。
“嗯,就……就还好吧。”贺天明含混地回答了一句,紧着往嘴里扒饭。
也没再多提过。
后来又自然地说道了几次,大约就是到了家里人都知道的程度。他妈在跟人提及下一辈的婚嫁问题时候,也可以顺利地把贺天明身上“求带走”的标签改换成“已有主”。
他不知道杜逢雨听没听过这件事。贺天明总是疑心这几年杜逢雨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像是听亲戚家的小孩的故事一样,听着他爸妈在饭桌时候偶尔提及一些关于自己的琐碎事情。
应该是会听到的吧,像这些事情,毕竟杜逢雨也到了被逼着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种话题总是会占据与长辈谈话里的大部分。
那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知道了。”“哦……长什么样啊?”“好看不好看?”
还是说,如果那时候杜逢雨已经跟谁谁谁交往了的话,会有些心虚,含糊地应上几声,内心祈祷着娘亲千万别发现自己神色不对,心不在焉地希望谈话赶紧结束,好回屋继续跟女朋友谈天说地。
唔,……想太多了。那么多年过去,贺天明还是习惯于在安静下来的时候走神,在走神的时候想许多乱七八糟的怪念头。
事实上贺天明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人,很好懂。经常走神,想着些无所谓的念头,却从不十分坚持什么事情。
就像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的世界不再是文庙里的大型电子游戏机和两块五一瓶、瓶子还能抵五毛钱的酸奶一样,贺天明似乎也记不清大多数事情发生些微妙变化的具体时刻点。
而后某天,他才突然后知后觉地醒悟似的,自从他的身高过了高速发展的时期变得稳定下来,而总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子嗓音开始变化正式进入了青春期之后,两人之间的“主导权”似乎就慢慢移交到了杜逢雨手里。
与其用“主导权”这么神圣庄严的词汇,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之间,似乎可以换个更随意一点、轻松一点的说法。
在几个语感差别不太大的词汇之间踌躇了半天的贺天明最后还是觉得算了,没必要那么严格,更何况,随便吧。
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些的那种人。而过了很久很久,等到两人之间奇怪地失去了联系,贺天明才稍微想通了一点,关于这件……主导权,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或许跟身高是一样的,这种事情……嗯,非要说的话,也只能用比较庄严的词汇,例如力量,情商,或者心智,再或者其他的什么。
这些都不是一个可以无限制往上拉伸的选项,就如同身高一样,它会在某个时期飞速地拔节生长,但总会到达一个限度。力量也好,或者身体或者精神的其他方面也好,总会有一个被迫稳定下来的限度的。
换句话说,隔了三岁年龄差的两个小孩子之间,身高也好,力气也好,都因为时间差距而显得是不那么容易赶超过去。
可等到一方逐渐稳定下来之后,再怎么样的时间差都阻止不了另一方的接近了。身高也好,力气也好,等到两个小孩子都过了十八岁,甚至用不了那么晚,过了十四五岁这么一个拔节生长的年纪,似乎差距就再也不会那么大了。而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之间——二十岁与二十三岁也不再有了十足明显的差别。
想通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之后,贺天明又进一步地想,那么在过了青春期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之后,处理感情的能力似乎也就没多大的差别了。
新郎挽着新娘已经敬过了一圈的酒,轮到贺天明跟杜逢雨这桌起身的时候,贺天明动作迟缓地偷瞄了一眼杜逢雨。
后者脸上挂着妥帖的笑意,举手投足都没有分毫毛躁的气息,于是令贺天明再一次想到了几年前才刚刚想通的事情。
“怎么了?”杜逢雨坐下的同时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有一点点奇怪地望着贺天明,脸上却还带着一点点处变不惊的笑意。
贺天明摇了摇头,没跟杜逢雨讨论起这些无聊的念头,只是想到应该说点什么话题,便迟疑了一下,指了指杜逢雨的酒杯,“嗯,不开车吗?”
“嗯?”杜逢雨顿了一下,对着贺天明迅速吐了下舌头,有几分懊恼,“忘了。”
忘了自己开车,还喝了酒。看来还是新手司机。
贺天明沉默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找代驾吧,要么。”
“那就放这儿,放一晚应该没事吧。”杜逢雨又迟疑了一下,还是有点尴尬,“……好麻烦,给忘了。”
“有驾照么?”贺天明只是笑,看着杜逢雨。
杜逢雨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刚考的,有空带你转一圈。”
“好啊。”
于是贺天明就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好用手指若无其事地磨蹭着玻璃杯的高脚。
他还是有点不善应付。工作这两年,对于“有空吃饭啊”“有空多联系联系感情”这样的话,贺天明也从一开始讷讷地点头,因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实在懒地)联系对方而心怀一点愧疚,也变得对于这种话能够笑笑过去不放在心上的社会人了。
可他实在不愿意把自己跟杜逢雨归类于那种关系,像是有点无所适从,但却又无可奈何,就像考试时候拿到试卷,发现全都是自己没有复习到的内容。
他没办法再接着跟杜逢雨问工作,问感情,问一些那些久别重逢的发小之间应该去问的问题。
一旦开口,就相当于承认了他们现在只能说这些,又会萌生出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贺天明暗暗地想着,最终视线还是落在了杜逢雨中指上那圈细细的没什么多余装饰的戒指上。
倒是杜逢雨又喝了口酒,颇有点苦恼地看着贺天明,“怎么办,明明哥你陪我出去跟酒店保安问一声吧,能不能把车停这儿明天来取。”
“嗯,好啊。”贺天明先答应完了,才意识到两个小重点。
一是杜逢雨喊他“明明哥”,二是杜逢雨要他陪着出去,单独出去。
这让贺天明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另一幅画面:舞台上跑错了片场却让他以为自己跑错地方的魔术师在把鸽子放生到自己脸上之后,又款款地走到自己眼前,彬彬有礼地将手面向上,对自己发出了一个请求协助完成表演的邀请。
察觉到自己满脑子这种莫名其妙的画面,又意识到自己为顺口的答应而感到不自在,贺天明看着杜逢雨转头跟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贺天明跟杜逢雨不只是不需要这么一大片的人肉背景和喧闹声才不显得尴尬,以前两人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地是一出不缺少任何部分的完整画面。
以前他带着小自己三岁的邻家弟弟靠在墙根下逗狗乘凉,一起分吃半个西瓜,翻着凑了四块六毛一起买的漫画,或是在文庙街的电子游戏城里打街机,晃悠着希望能捡到别人落下来的游戏币。
那时候还没长高的杜逢雨习惯黏在他身边,或许是夏日炎炎实在是太热,也可能是暑假太长又太无所事事,贺天明印象里每个夏天都别样长,他跟杜逢雨走街串巷地压马路。
这么说来,少年时代还真是没有什么事情做,在贺天明印象里也只有跟杜逢雨一起压马路蹲马路牙子上吃雪糕的记忆;再后来,小城镇各处开始拆迁改建,有了更大更好的位于商场上方的电影院,就不再用带着厚厚好几张宣传单当扇子去街边没有空调的小电影院。
树影稀稀拉拉的,蝉在每个夏天里鸣叫着荫凉。
酒店后面的停车场也很空,而且喝了酒的客人留一晚车也是常有的。根本就不需要特地来保安处说一声。贺天明看着从保安处出来的杜逢雨心想,还真是第一次独自开车出来。
贺天明都不知道自己跟出来是做什么来的,好在从酒店正门出来到保安处也就几分钟路程,两人才得以说几句天真冷啊、穿得有点少之类的闲话来糊弄过中间的尴尬。
“回去吗?”贺天明把手放进兜里,转头看了看杜逢雨的耳朵。
杜逢雨缩着脖子,耳朵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喝那么几口酒喝的。贺天明想了想,上次他见杜逢雨喝酒的场合,杜逢雨的耳朵也是红红的,但同样因为别有外因而显得难以判断。
然后他才注意到,杜逢雨也在打量着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贺天明问道。
“哥你刚刚喝了多少?”杜逢雨挑了下眉,有点好奇。
“……冻的吧。”贺天明伸出手来揉了揉脸颊,又把手放回兜里,“进去呗。”
“要么吹吹风醒醒酒?”杜逢雨挺诚恳地提议。
“……冻死你算了。”贺天明也挺诚恳地反驳。
“那算了。”
贺天明回头,看杜逢雨还是没挪步。那双挺好看的眼睛稍微弯了弯,似乎在笑,“还是说,天哥你怕跟我呆久了,没话说太尴尬。”
啧,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呢。贺天明默默地想,冻死你算了。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是。
其实后来的这些年里,贺天明偶尔一个人晚上下了课,或者是别的事情,在偌大的校园里晃荡着,从眼镜片后面眯着眼睛,抬眼看一眼漫天星光,也会想起来那些少年时候,还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城镇街道上,那个在旁边给自己大声唱歌当背景音乐的小少年。
说真的,挺大声的。
当然杜逢雨很少那么大声唱歌。用他的话来说,做什么都要启用省电模式,比较节省体力。
只除了两人出去玩回家晚了,天都黑透了压着马路往回走,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夜风安安静静的时候。
贺天明搓着手,往掌心里呵了口白气。
他到底还是跟杜逢雨肩并着肩在前面的海湾旁边散步,大冬天大晚上的,真是风情透了。
杜逢雨在他身边,用省电模式小声哼着歌,贺天明还仔细听了听,才确定旋律不是自己听过的。
跟杜逢雨分开这些年,贺天明也很少再听些那么多歌了,更别提唱了。他生来五音不全,又喜欢安静,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塞着耳塞但听的都是些小说故事和相声。
这首调子轻快,在大冬天里像是呵出的一口白气,飘飘袅袅变成了软绵绵的片雪又落下来。
贺天明在一旁听着,心里又生出来少年时候曾有过几次的羡慕,声音好听又会唱歌的男生真的会比较帅。
以前杜逢雨很有耐心地教过贺天明一些很撩妹的曲子,最后都以少年人蹲在地上用怀疑人生的眼神瞄着自己的学生为结束。
好在贺天明也深知天赋问题怨不得老师,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杜逢雨,想了一会儿也笑,摸着他脑袋,“要么算了,别蹲那儿,上来,接着唱。”
杜逢雨趴上宾馆的大床坐贺天明旁边开着伴奏,给他唱歌听,趁着贺天明听得不知是入神还是走神,探过脑袋轻巧地在他脖颈上亲了一口,便窝那儿赖着不起开。
贺天明笑着推了两把不起作用,又挠了他一会儿痒,闹腾着扑腾在床上时候轻轻回亲了一下。闹过了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就红着脸咳了两声,坐起来假装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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