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经理一改看向黄少天时的锋利表情，熟练地向受到了惊吓的姑娘展示着他周旋于赞助商之间的温和笑容与得体言辞，凭着严密的逻辑成功以诸如承担修车费用以及解决维修期间的通勤问题之类的微小代价说服对方心甘情愿地与公关部签了一份保密协议，还买一送一让年轻而浪漫的姑娘真情实感地相信了陆经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枪王与剑圣之间的一往情深。

    围观了全程的黄少天觉得陆经理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还随身携带了保密协议，以及他很想问一问陆经理以前有没有卖过安利。

    另一个巧合是刚刚直面了惊天巨雷还没有缓过来的妹子居然跟周泽楷在一个小区，所幸离得远，周泽楷这头又都不爱出门闲逛，陆经理斟酌一番，挥挥手让人把妹子送回到楼下，只字未提诸如让周泽楷搬回战队住的建议——比起在轮回宿舍里碰到黄少天，他宁愿眼不见为净。

    虽然轮回公关部放眼全联盟也非常能打，在战队和队员的形象上几乎一言九鼎——具体表现在周泽楷那些待遇丰厚又形象正面让粉丝看广告看得如痴如醉的品牌代言，但是陆经理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说一不二事实上大部分要归功于他的专业能力，挑不出错的方案当然没有修改和拒绝的理由，而他身为一朵对外游刃有余的交际花所忽略的是长此以往自己在周泽楷心里掌控欲爆棚的形象。

    实际上陆经理压根没有要与看起来深陷爱河的年轻人谈人生的意思，如今连实打实的娱乐圈明星都讲究一点个人隐私和恋爱自由，于情于理周泽楷的私生活都不关他的事情。况且身为一个苦逼的公关狗，他还要领着小弟们赶回去继续加班做预案，以免哪天真的劈头盖面被眼前这两个人的新闻爆料糊一脸。

    周泽楷破天荒抢在所有人之前叫住了他。

    “额。”周泽楷说。他觉得很奇怪，平时随便一个代言他都能絮絮叨叨地把公众形象舆论喜好条分缕析地讲一遍，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出柜出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怎么是这个反应？他甚至担心了一下陆经理是不是气得生无可恋话都不想讲了。

    黄少天从善如流带着自己的疑惑帮他补充完整：“没有别的了？”

    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口，陆经理就像被捅了马蜂窝似的立刻丢掉了方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交际花皮相，眼神里包含着要强行与周泽楷共御外敌的惨烈情绪——大概是类似“老板我对不起你啊我竟然让一个蓝雨的奸细在我们的地盘上拐走了小周”这样的心情。

    然而他对着黄少天酝酿许久，大概还是有点吃不准在嘴炮这个对方开满挂的领域能不能讨到便宜，于是他还是强行平复了呼吸，转而把视线投到了周泽楷脖子上风格显然与黄少天更搭的围巾上，心平气和地说，“小周没事的啊，年轻人嘛，处对象多正常的事。也是我疏忽，小吴都领证了，我也没想着来问问你，”他还是隐晦地提醒了周泽楷前几天他们有过的短暂交流里关于围巾的那部分——他否认了女朋友，却也理所当然地隐瞒了男朋友的存在，陆经理一个眼神两句话强卖了周泽楷一个心照不宣的人情，人精似的笑了笑，继续说，“就是对象是黄少稍微有点棘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环境摆在那里，稍微引导一下的事情。我们现在回去做预案，”他一脸疲态地向周泽楷摊了摊手，“当然如果提前跟俱乐部说一下，我们今天就能回去睡个整觉了。”

    周泽楷果然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抱歉。”

    经此一役陆经理似乎有点意识到自己在周泽楷心里的封建家长形象，于是虽然不觉得周泽楷会有愣头青一样谈个恋爱都要昭告天下的冲动想法——他真要干全明星的时候就藏不住了，也不至于跟黄少天各自装模作样假装好久没见甚是想念了。

    演技倒是不错，能甩吴启八条街，陆经理默默地想。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斟酌再三，还是把他自己认知里毫无争议的问题拿出来征求了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单方面传达一下自己并非一个热爱独裁的封建家长，“所以，小周要出柜吗？”

    周泽楷看着陆经理正经的微笑，顺势脑补了他跟黄少天在长枪短炮的包围下接受各种尴尬问题的轰炸的场面，一瞬间觉得有点生无可恋，余光瞥见黄少天一脸菜色似乎打算来一段冗长演讲向在场的围观群众们表达一下自己对可以摘掉眼镜口罩的生活的向往，周泽楷果断抢在了他开口之前斩钉截铁地表了态：“不要。”

    这是显而易见可以达成共识的事情。黄少天已经退役有一阵子了，要不是全明星又小小火了一把勾起了粉丝的热情，就凭他现在从发型到穿着都风格大变的样子，大概也能欢乐地同楚云秀张新杰一起，散了场大模大样地在s市难能可贵的夜市里穿街走巷尽情释放自我，而周泽楷这边虽然还没有对外宣布，实际上距离退役也只有半个赛季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之后两人都算不上公众人物，也无从谈起出柜不出柜了。

    况且感情这种私人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上赶着主动去公开，总觉得有点尴尬，堪比打比赛的时候赤裸裸地在公屏里通知对方“我们来杀治疗了”。当然在职业圈里小范围出个柜当事人还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一个在群聊话量上笑傲荣耀圈，一个压根圆不了谎，在越来越多的脱团狗强行秀恩爱的职业群实在有点憋屈。

    于是双方同时默默松了一口气——分别为自己不必额外增加的羞耻度与工作量。

    只有陆经理那位围观了全程的助理姑娘大概因为没有看到期待的喜闻乐见戏码所以略显失望，踌躇了一小会儿，还是顶着她领导“中出叛徒”的目光勇敢地向他们家小周队长的男朋友讨了个拥抱，然后鸡血上头掷地有声地表达了自己对看不见尽头的加班的无所畏惧——虽然不大贴切，也可以归纳为大约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很快乐。

    陆经理拎着藏着很深大概是黄少天粉丝的助理妹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要一脚油门把受到了惊吓的小情侣送进小区的意思。等到他们终于功成身退而去，深夜的街道才重新安静了下来。偶尔有深夜归家的车转弯进来，车灯略过他们的位置，又徐徐消失在沉默的住宅区里。

    黄少天裹紧了自己身上空有时髦度既不挡风也不保暖的外套，呼出来的热气在凉飕飕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又兀自散去，他耿直地迎着寒风瑟缩了一下，全然不是在全明星舞台上张扬夺目的样子。

    他像一只早早寻到良配的花孔雀——确实也算得上事业有成感情圆满，又陡然从密集紧张的赛程里退出来，正身处吃吃喝喝放空自己的懈怠期，本就有点不愿意动弹，何况还要未雨绸缪操心一下诸如他们都退役之后共同的打算、彼此之间相隔甚远的距离这样琐碎又甜蜜的事情，根本不愿意再废力气再去硬撑着开个屏耍个帅。

    黄少天轻轻笑了一声，把这些天来的闹腾与今晚的闹剧一并抛诸脑后，伸手给周泽楷拢了拢围巾，顺势牵起他的手。他们在室外站了许久，两个人的手都有一点冷，十指相扣的时候却仍然能够感到对方掌心的暖意。

    “回家吧？”

    “嗯。”

    ☆、19

    19.

    陆经理指天发誓他只是出于对自己可能会猛然增加的工作量的关心，所以在中午吃饭碰到战队一行人时，不顾对方从江波涛到于念统统面色有异，拦下周泽楷劈头盖脸问他黄少天什么时候回蓝雨。

    潜台词是那家伙不是蓝雨顾问吗趁早跟着战队回g市，蹲在这里我天天提心吊胆还能不能愉快地上班了你天天乐不思蜀还能不能愉快地拿冠军了。此时此刻的陆经理还没有看尽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变得波澜不惊，唯加薪能动容，他还太年轻，充满了作为一个pr未雨绸缪的理想，尚未深刻领悟力挽狂澜的次数与年终奖的厚度之间的正比关系。年轻人哪，活该吐几升血。

    周泽楷在他包含期待的注视里眨了眨眼，并没有听见他内心的呐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黄少天最近的行程，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下下周打蓝雨，一起过去呀。”

    周泽楷的行动力一直被各路人马津津乐道，他的队友尤其深感与有荣焉。所以周泽楷一觉睡醒跑来战队，就趁着假期后第一天训练打着恢复状态的名义实则吃吃喝喝的茶话会，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下自己脱团已久的现状，然后收获了一群看起来呆呆傻傻正在重塑三观的队友。

    陆经理闻言一脸麻木，他觉得黄少天这个顾问的薪水拿得也太简单。而比他更加惊恐的是刚刚经过了大脑重启的孙翔，他几乎是颤抖地问，“他要跟我们一道过去？！”

    周泽楷想了想，原本是分开走，到g市再碰头的，现在没必要了。于是他耿直地朝着孙翔点了点头。

    孙翔觉得自己要窒息了。黄少天是何许人呢？他是剑圣，是妖刀，是周泽楷的男朋友。但是对于孙翔而言，在这些身份之前，黄少天首先是四期的一员。孙翔虽然至今还没有意识到所有悲剧的根源是他得罪了苏沐橙，而得罪了苏沐橙等于得罪了整个四期，但他至少还是能意识到四期众人对自己的恶意。孙翔认为自己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一个记仇的人，然而就像周泽楷无法忘记前一天被子底下一言难尽的穿堂风一样，孙翔也不会忘记新竞技场开放第一天自己就被四期众人深深坑了一把。

    周泽楷看他一脸颜艺，可以现场做一套表情包圈黑粉，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江波涛整理好自己有点龟裂的表情，问孙翔：“怎么了？你跟黄少也有过节？”

    孙翔想“也”是几个意思我难道跟很多人有过节吗。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地向大家讲述了他拿来玩竞技场的小号在第一天胜率就不足80%的惨剧。

    陆经理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边听故事边往食堂走，一脸可以和喻文州交流一番的“轮回要完”，鉴于轮回众人已经“和乐融融”地接受了黄少天作为轮回家属同行。陆经理想，并不想带那家伙一起走好吗，队长的男朋友也不行好吗，我希望你骑自行车去g市，现在立刻马上就出发。

    孙翔大概是职业圈里头一个知道四期那帮人在新竞技场的马甲的非四期人。如果李迅哪天知道了这个事实，估计也要捶胸顿足为什么自己没有这种能够目睹新鲜出炉的八卦的狗屎运，然后从善如流地加入了“与孙翔不共戴天”的阵营。

    如果按照出道年份来划分，四期无疑是前无古人暂时也后无来者的人生赢家。这个人生赢家的涵盖范围不仅是诸如“黄金一代”这样的美称。在雄性遍地的职业圈，四期有两个大神级别的姑娘。姑娘们漂亮又爽朗，四期群里抓了壮丁去陪逛街，还能出手拯救一下跟宠们的时髦值，长期以往，四期一不当心就在品味上笑傲了职业圈——对此苏沐橙谦虚地表示，是大家天生有审美意识，然后娴熟地举例反面案例叶修。苏沐橙并没有讲错，四期当然有审美，这种所言非虚的审美在择偶眼光上面可见一斑，对此黄少天毫不客气地大笑三声，把正在转运网站上下单的周泽楷惊得多选了一盒安全套。

    全明星结束那天，夜里12点新竞技场就正式开放了，四期众人分头回了酒店，门一关鬼鬼祟祟开好语音爬上游戏坐等收割第一波人头——鉴于时间问题，首战没有牧师。

    张新杰去睡觉之前愤怒地爬了上来严厉地谴责了一番黄少天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小号差点还能公会一并暴露了的愚蠢行径，楚云秀给他翻译：“秀恩爱死得快。”

    李轩悠悠地说：“你在说你自己吗？”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游戏界面跳出来两行提示。

    [酸辣粉]对[魑魅魍魉]开启了仇杀。

    [豆腐花]对[魑魅魍魉]开启了仇杀。

    李轩：“……”

    楚云秀一边嗑瓜子，一边技能就毫不犹豫地砸了过来。

    李轩抱头鼠窜，“太狠了吧云秀妹子，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新杰你这个治疗加什么仇杀！”

    然后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寒碜的鬼剑一脚踩进了神圣之火，烈焰风暴无缝衔接，劈头盖脸砸下来。

    张新杰赶在下线睡觉前删掉了李轩的仇杀，把地上焦黑的鬼剑复活起来。

    肖时钦坐在地上，谨慎地把小机器人当成跟宠放出来，以防一个不慎步了李轩的后尘，他等张新杰正正经经给楚云秀道了晚安，头像黑下去，重新捡起了他最开始的话题，“所以少天到底怎么办，他那个语速五百八的号肯定不能用了，”他又看了看微信和企鹅，“没看到他在群里说话，有跟你们说吗？”

    苏沐橙说：“没有呀，我私聊了周泽楷也没回，鬼混去了吧。大不了让少天重新练一个，我来找找上次那个工作室，还送了我一套逛街装。”

    苏沐橙切出游戏，丢了个链接在四期群里。然后黄少天就卡着时间似的冒了出来。

    黄少天：什么东西？代练几个意思？你们一个小号还不够折腾的啊，要人手几个才罢休我说，还是说张新杰终于想不开要双开去打竞技场了。

    苏沐橙：你小号不都暴露了，拿什么打竞技场？赶紧去下个加急订单抢救一下！

    楚云秀：掉马就轮白你。

    苏沐橙：掉马就轮白你。

    肖时钦：掉马就轮白你。

    李轩：掉马就轮白你。

    黄少天在这头冷笑，一会儿就让你们这群单身狗——张新杰去睡觉了楚云秀暂时也算——见识一下智商和情商的双重压制。他放下手机，刷卡登陆游戏。

    在轮回公关部的实力救场下，黄少天成功赶上了新竞技场开放。

    他先隐身登陆了自己暴露过的剑客号，他之前在主城安全区下的线，这会儿正好是玩家聚集的高峰。他在无数申请加好友的弹窗和屏幕上人多力量大的文字泡刷屏中顽强地问清楚四期众此时蹲点唠嗑的坐标，还有空把刚才一言难尽的追尾事故起了个让众人意犹未尽的开头，以便等会儿插科打诨消磨掉最后二十分钟，精神抖擞地去收人头。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把“语速五百八”退出了公会。

    黄少天顾不上看追到微信群里的消息，鬼鬼祟祟地摘下耳机扭头看了看，这会儿远还没有到他最近睡觉的点，但是周泽楷第二天开始就要回战队训练了，全明星三天下来又累得够呛，几乎是合着眼睛洗的澡，从浴室出来毫不犹豫地就去躺平了。

    黄少天又重新确认了一下周泽楷应该已经睡着了，才换了张账号卡重新登录了游戏。

    如果方锐把对黄少天练级龟速的嘲笑憋到这个时候，已然透明柜至少在职业圈不必有太多顾虑的黄少天也许能靠着嘴炮技能和秀恩爱加持把单身狗方锐喷得生无可恋就此皈依佛门——从职业圈的层次而言，未尝不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黄少天会戳开方锐的私聊——毕竟要避开周泽楷，与点心大大长谈一下同时练两个号需要多长时间这样的客观问题，然后发散到练级的同时还要避开时不时在相隔半米的位置用电脑的同居恋人，保证小号之一不被发现需要怎样高超的荣耀技巧，最后理所当然地以中心思想为“本剑圣脱团三年对象是周泽楷”的刷屏式秀恩爱结尾。

    猥琐流代表方锐正面肛上四期对外嘴炮担当黄少天，孰胜孰负还有待时间证明，而点心大大从前没吐的血，未来也会有无数个机会让他上赶着吐个干净。

    黄少天看着自己屏幕上英俊帅气不足以形容的神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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