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赵和璧看着男孩茫然不似作伪的神色，抿了抿嘴巴，喝了口水，说：“我见过那么多只妖怪，从没见过也没听过有哪只是不能说话的。而且你说你是妖怪，为什么连让自己的手变得暖和一点都不行？”

    赵和璧知道自己就抓着这么两点反反复复地讲特别没有说服力，老实说他自己从理智上分析都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的感觉，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又没有办法不去怀疑。

    男孩这次转身转了挺久，才转回来把纸条递给赵和璧。

    【我们这一支雨妖因为是和人类结合来繁衍后代的，而且普遍法力比较高，所以作为互补，就受到了一定的惩罚，就是口不能言，还有和人类一样，甚至更加虚弱的身体，比人类更容易生病。】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穿得那么少？”赵和璧也没想到自己看完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既然会生病就要注意一点啊，而且万一人类的药对你们不管用怎么办？”

    男孩之前还偷偷地翘着嘴角，听到赵和璧后半句话，就有些心虚地把头低得更低，也不写纸条了。

    这么明显的反应，赵和璧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就怪了。

    赵和璧顿时有些生气地看着男孩还是湿着的衣服，开了空调，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男孩披上。

    坐回原位的时候赵和璧有些茫然。自己之前纠结了这么久，现在就这么轻易地相信男孩的话了？赵和璧仔细想了想，发现那种奇怪的感觉确实消失了，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之前有点疑神疑鬼的，以为你其实是鬼装成妖怪来骗我的……所以才会那样对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赵和璧有些歉疚地说，说到一半，自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男孩点点头，又递了一张纸条：那你还怕我吗？

    赵和璧突然很温和地笑了，感觉自己中了病毒似的不正常现在好了过来，然后他看着男孩满含期待的眼睛，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摇了摇头：“不怕了。”

    男孩的眼睛里，小星星就像夜晚的路灯一样，倏地一下亮起了千百盏，漂亮得不可思议。

    赵和璧侧了侧脸，挡住微红的脸。

    男孩悄悄地抿着嘴巴笑了，又递了张纸条给赵和璧：你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赵和璧看了看满桌子的菜，犹豫了一下说：“先吃完饭吧，不然多浪费。”

    男孩很乖巧地点点头。

    男孩把赵和璧带到了郊外的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原来这里还有瀑布啊，我都不知道。”赵和璧有些惋惜，天都暗了，还下着雨，看不大清楚。

    男孩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母亲用法术造出来的。

    然后男孩就带着赵和璧直接穿过了瀑布。

    赵和璧目光惊叹地看着这个设定跟水帘洞一样但是更加精致的……宅子？

    【我母亲一直都很喜欢古代的建筑，所以和我父亲弄了这些，你喜欢吗？】

    “喜欢啊，挺好看的。”赵和璧点点头，“你……你父母也在这儿吗？”

    男孩摇摇头。

    【我们雨妖的传统就是繁衍后代之后就会死去，雨妖的伴侣会在五年之内随雨妖离开。你会怕死亡吗？】

    赵和璧心中一颤：“那个……死亡什么的，谁都会怕的吧。”

    男孩垂下了睫毛，赵和璧也感觉有点尴尬，低下头没说话了。

    水珠一滴滴落下的声音很是明显。

    赵和璧半天没收到男孩递过来的纸条，一抬头发现男孩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往四周看了看，石桌上有一张纸条。

    赵和璧把纸条上压着的项链挪开，看了看纸条上的字：有了这条项链，你就可以随时来这里了。

    赵和璧拿起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项链的吊坠是一滴雨珠的形状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圆润饱满的样子挺好看的。

    赵和璧一手攥着项链，一手拿着他和这里的画风很不相符的伞，又四处走了走，没发现男孩，出了这个地方，还是没看到男孩人影，傻傻地站在瀑布旁边，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赵和璧紧了紧手心，想了想把那条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嘶了一口气。这项链就和男孩手掌的温度一样冰凉。

    赵和璧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男孩回来，抿着唇走了。

    走在郊外的路上总是有一种特别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赵和璧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狂奔回家，虽然有那把很大的伞，但是还是浑身都湿透了。

    赵和璧回家之后打了个喷嚏，又开始了日常的写日记。

    【三月五日，星期五，惊蛰，雨。

    他把我丢在那儿了。】

    ☆、第 25 章

    隔天赵和璧一起来就发现自己生病了，吸了吸鼻子，把被子蒙过头，蹭了蹭之后，又倒头睡过去了。

    赵和璧什么东西都没吃，三月六日这一整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赵和璧一生病就不想起床，饭也不想吃了，动画片也不想看了，就想睡觉。

    七号下午醒来的时候赵和璧担心自己睡着睡着就饿死了，磨磨蹭蹭地裹着被子下了床，拿了个大袋子把小柜子里的零食装起来，放到床头柜上，再把垃圾桶也挪过来，又爬上床躺着了。

    饿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吃好了就睡，赵和璧在十号上午惆怅地看着装满了的垃圾桶，庆幸自己感冒了鼻子还塞着，什么味都闻不到，穿上家居服丢了垃圾，回来继续睡。

    到十二号这天赵和璧觉得自己鼻子也不塞了头也不晕乎了，知道自己差不多快好了，更加放心地翻了个身，咳嗽了一声。

    赵和璧对此倒是很满意。按照以前感冒的规律来算，接下来只要再咳个大概七八天的样子，再发一次烧，他就能全好了。

    十九号的时候赵和璧开了电热毯，保持着加热状态睡了一整天，二十号一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洗了个澡倒回床上看手机。

    一切都挺好的，就是嗓子好像有点哑，说不出话来了。

    这十多天下来赵和璧的日记就记录得格外简单了，就是常规的一行格式再加上一句“今天又睡了一天”或者说是“掐指一算，估计快好了”就完成了。

    赵和璧躺在床上也能听见窗外的声音的，他知道这十几天一点都没下过雨。估计那只雨妖是真的离开了吧。

    赵和璧又躺了一会儿，到了中午起来，他终于好好地做了一顿饭，眯着眼睛略感幸福。

    下午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赵和璧只是往窗外扫了一眼就继续窝在他的吊椅里看电视，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直到傍晚六点的时候，赵和璧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让赵和璧不适地皱起了眉毛。那只雨妖走了，现在又要来一只新的妖怪了吗？这些妖怪还真是不肯放过他啊。

    赵和璧苦笑一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了一张他十几天前还见过的脸，只是那张脸的主人长高了很多，而且面容也不像是几天前那样雌雄莫辩，而是更多了一份男子的气概。

    赵和璧愣了一下，门外的男孩似乎是感觉到他的靠近，把脸往猫眼处凑了凑，吓得赵和璧后退一步。

    赵和璧抿着嘴巴低下头，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湿漉漉的小纸条。

    赵和璧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蹲下身，接过那张小纸条。

    【请把这句话读出来：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赵和璧嗓子还哑着呢，说不出话来，他就把那张小纸条透过门缝又塞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赵和璧直觉男孩不在了，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叹了口气，又舒舒服服地窝回他的吊椅里。

    后来的三十天里，男孩每天都会在傍晚六点钟的时候准时敲响赵和璧家的门，然后递一张还滴着水的，小小的，写着【请把这句话读出来：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纸条。

    只是早在四月初嗓子就全好了的赵和璧，整整三十天，没有一句回复，只是沉默着隔着门缝把纸条递回给男孩。

    四月的二十日是谷雨，赵和璧终于在这一天，隔着一道不厚的门，声音很轻很轻地对门外的男孩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但是男孩好像更加积极了，他总能掐准了赵和璧在家的时候，早上一趟，晚上一趟，每天雷打不动地递上两张纸条。

    赵合璧有时候会回他一句不变的回答，但要是不耐烦了，就会沉默地退回纸条，不管门外男孩黯淡下来的眼睛。

    赵和璧某一天在沉默之后站起身，透过猫眼静静地看着门外的男孩。

    男孩面容上柔软的线条一天天锋锐起来，已经从一个雌雄莫辨的漂亮的男孩，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十分俊朗的少年，但是此刻他黑沉的眼睛里湿漉漉的，还是让赵和璧倏然之间，又心软了起来。

    赵和璧看着日历，数了数，心想：再过一个星期就是立夏，立夏的时候，就换一个回答吧。

    五月四日的时候赵和璧回答男孩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的期待，当天晚上他抱着手机，有那么一点点失眠。

    但是五月五日，也就是立夏的早晨，赵和璧等待的男孩并没有出现，一直到这一天的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男孩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门外，递一张小小的纸条。

    赵和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跳成了00:00，心中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整整十个月里，那个男孩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赵和璧店里的女孩在刚开始的一两个月里偶尔还会谈起那个一看上去就很乖巧很喜欢赵和璧的男孩，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都忘记了那个只出现过几次的男孩。

    而赵和璧之所以还记得那个男孩，是因为胸口温度渐渐不那么冰凉的水珠项链，还有整整十个月里，一只都没有出现过的妖怪。

    那些妖怪总是跟约定好了似的，一直跟着他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出现第二只妖怪，所以赵和璧知道，总有一天，那个男孩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十个月之后的三月五日，又是一年惊蛰，突然间雷声响起的时候，赵和璧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羞怯而又紧张的感觉。

    赵和璧靠着门，拿着那一张湿漉漉的纸条，看着上面依旧清秀但是略略带了一点锋芒的字迹，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高声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门外的男孩早就做好了准备，将耳朵紧贴门缝，两只手贴着耳廓，在赵和璧话音落下的时候，就迅速捂住了耳朵，分毫不差地留住了暖暖的气息。

    男孩又留了十几天，待到春分过后，就毫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赵和璧握着胸口冰凉的雨珠，坐在门口的地上，等到手机上的时间又跳到了00:00，淡然地起身洗漱，闭目睡去。

    又是一年惊蛰，等到三月的雨停了的时候，赵和璧又收到了十几张纸条。

    赵和璧渐渐摸清了男孩的规律，于是他在春分过后，就不会再等男孩的纸条了。

    赵和璧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那个男孩真正和他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但是他在以前非常喜欢过的那个清秀男孩找到他的时候，却神情温和语气强硬地表示了拒绝，并年复一年地等着三月惊蛰的到来，春分的过去。

    或许是因为在这些年里，他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只妖怪吧。

    赵和璧三十岁那一年，春分过后，小寒来临，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赵和璧睁大了眼睛，难得有些急迫，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却看到了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银白的长卷发，冰晶一样漂亮的蓝眼睛。

    赵和璧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那样沉默安静地看着小女孩在门外摊开手掌，有一片极为美丽的雪花从她的手心升起，然后透过门缝飘到赵和璧的面前，在赵和璧摊开手心的时候，轻柔地落到他的掌心，融化为晶莹的雪水。

    小女孩在门外扬起笑脸，就像冰雪初融那样美好，赵和璧听到小女孩在门外发出的声音脆脆的，非常悦耳：“大哥哥，你可以收留我吗？”

    赵和璧怔了很久，低声笑了起来，然后声音里满含温柔地说：“对不起，小妹妹，不可以哦。”

    然后每天雷打不动地敲响赵和璧的门的人，不，妖怪，就从一只雨妖，变成了一只更加可爱的雪妖。

    ☆、第 26 章

    赵和璧已经三十二岁了，那只一直跟着他的雪妖在半年前放弃了跟着自己的打算，和一只非常美丽成熟的，一度让赵和璧以为是小雪妖的母亲的雪女离开了。

    之后的半年，陆陆续续有五六只妖怪跟上了他，不过显然，他们和那只雨妖一样，没什么耐心。

    前些日子，那个很喜欢在他店里盖楼的楼主眼镜妹子结婚了，在婚宴上悄悄地问赵和璧什么时候也找个伴，赵和璧摇了摇头，玩笑着说：“我可是要自攻自受的男人啊。”

    妹子也笑了：“腹黑店长攻和□□店长受吗？好像还挺萌的，这对cp我站了！”

    今天是三月二十一号，春分，也是赵和璧的生日。

    赵和璧想了想日子，翻了翻前几年的农历日历。遇见男孩的前三年，二十一号的时候男孩都在，可惜那个时候男孩好像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第五年的三月二十日春分，赵和璧在沉默之后，声音极其低微地说：“明天是我的生日。”然后他就在冬天等到了那一只小小的雪妖，从此再也没期望见到那只雨妖。

    昨天，那只纠缠了赵和璧很久的竹妖和他告别了。赵和璧有些遗憾，他原本还想着，今天可以邀请那只竹妖到自己家里坐坐，一起吃吃生日蛋糕什么的。

    就像他原本想着，立夏的时候就接受那只雨妖，可是雨妖却没有给他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机会。

    不过也许之后的几年，那只雨妖还是没有放弃的，不然也不至于每年准时到来，可惜那个时候赵和璧他为了心中小小的别扭，固执地不肯开口。

    两年没见了。赵和璧撑着他的那把很大很大的伞，另一只手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边走边出神地想。那个男孩十多天之后的样子就变了那么多，之后他却没有勇气再去看看男孩的脸，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变成了什么样子。

    赵和璧把零食袋挂到雨伞的弯柄上，抬起空出来的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的吊坠。那一滴雨珠一样的吊坠还是那么冰冰凉凉的，只是应该会比男孩手心的温度要好很多。

    赵和璧有六年没有和男孩双手相握，他早就忘记了男孩手心的温度，只记得那很凉，很凉，凉得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会开始怀疑，男孩究竟是一只雨妖，还是一只鬼。

    赵和璧垂下眸子，又提起塑料袋，慢慢地走着。

    走到公园旁边的时候，赵和璧似乎看到公园的长椅旁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是因为雨势太大，雨伞边沿早有雨落成了一道帘，让他的视线不甚明朗。

    赵和璧眼睛一缩，往那个方向快走了几步，希望看得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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