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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peeper第8节(1/2)

作品:《The peeper

    冷汗顺着脖子淌下来。唐非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但他还是得继续,“……是不是觉得自己叫朱旻。”

    啪!那人摔下筷子。这一声非常响,也非常突然,饭厅里都隐约都回荡着渗人的回音。一休吓了一跳,从唐非手里跳下来,凳子底下缩起了耳朵。

    “唉妈。”朱旻关上车门,一手在口袋里掏钥匙,歪着脖子夹着电话,“没事。我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么不是。”

    “没有没有。”他说,“……你打麻将呢啊?那你打你的……恩恩……我就问问……你和我爸没事就好。没有没有真没有。那行你玩你的吧……我这也还有点别的事我先挂了啊。”

    他其实怀疑唐非是出门忘了带电话。但他还是决定回来看看。如果是,那他就不告诉唐非他回来过,省得回头又笑话他太过敏感,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如果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慌的厉害。

    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什么叫觉得是?”那人沉着脸,胸腔上下起伏,伪善的表情碎裂开来,扭曲成另一种面目,“我就是。”

    “你就是你就是。”唐非站起身来,“你说是就是吧。”

    他们都听见开门声。真正的朱旻回来了。

    section10

    唐非第三次从梦中醒来。他的眼神依然惊恐,但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僵硬。每一下缩紧瞳孔,都像是计算好了时间,机械而麻木的重复着上一次排练过的步骤。像那部老电影,陷入时间反弹的男主人公,每一天都过同一个周三,永远不变。

    还是同样的白墙和屏风。他想起朱旻站在那里脱衣服的样子,神志因而有了短暂的三秒飘忽。

    屋里有细碎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一休在挠门。但挠了一会儿它似乎就放弃了,哒哒哒的在屋地上绕来绕去,偶尔停下来发出呜咽,又重新开始奋力的挠。大概急于回到朱旻的身边,唐非非常理解。

    但他们已永远离开了从前以为无穷无尽的便宜的幸福,唐非于是越来越喜欢那种飘忽。他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逃避现实的一天,只要可以忘了发生过什么,他愿意浑噩,甘心自此一睡不醒。从被子里抽出的手像是别人的,他感觉不到身体。指尖上一点暗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非常想放进嘴里舔舐。但尽管无法动弹,他还是如愿尝到了那个滋味。

    是咸的。

    唐非躺在床上安静的流泪。谁还会在乎将要发生什么呢?最坏的已经结束了。

    门打开的那个刹那在他脑海中分解成无数帧高清标准的画面,又渐渐模糊下去,变成灰白色的扫描纸。他像是一架对不准焦的相机,或是一个严重散光的人,门和人的边界糊成浑浊的一片,仿佛用水浸过的水彩。朱旻就倒在那摊狼籍绚烂的色彩中间,辨不清轮廓,却融化成最深浓的一点。

    朱旻看见他了。一定看见了。所以那会儿心里一定非常不甘。唐非想。可是不甘什么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旻死了。

    自称是朱旻的人杀死了真正的朱旻。现在想想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取代一个人,当然不会容忍跟他同时存在。

    那家伙在楼梯后面装绑了一把弓。说实话唐非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是从朱旻喉咙里插的箭推断出来的。木质,箭尾雕刻着奇怪的花,周身刷满了深褐色的漆,好像浸足了沸腾的牛油。

    它比唐非平生所见过的任何一支箭都更矫情。不是在某个国企老总的办公室里,玻璃柜正中招摇璀璨、宝石镶嵌的浮夸,也不是大兴安岭上仅有的一个没下山种地的鄂伦春村寨里,最后一个老猎人门房上挂的粗陋。它全然湮没于浊世最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庸中,既不是高雅的,也不成为恶俗,不客气说那简直就形同于谁家孩子玩不上心随便丢弃的玩具,然而它是却最为有效的,它用穿透朱旻的脖子这样一个无法复制也无法挽回的举动,让唐非深刻的记住了它,永远不忘,有力的回敬了你的鄙夷。

    这个新来朱旻想法很怪。唐非倒下去之前这样想。他比他更清楚的知道朱旻会回来,却为什么选择了这样奇怪的方式?为什么是箭呢?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惊醒他习以为常的爱情?唐非不明白,袁梁眼里这就是一场狩猎而已。袁梁猎取唐非喜欢的东西给他,当□□情的惊喜。

    而且他不喜欢搞得到处都是血。细狭的创口也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对标本外观的损害。这是沈培教他的。

    朱旻仰面倒下去,身体垂落到门口的台阶上,脚却挂在门里。

    唐非听见嘣的一声,带着某种离弦的震颤,他想他下楼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呢,楼梯和门之间还系着这样一道死结。

    那个预备取代朱旻的人从后面扑上来,用单薄的身体把唐非砸倒在地上。唐非突出的蝴蝶骨和那个人可以当琴弹的肋骨之间,一瞬间相互倾轧,几乎嵌进彼此。耳畔还留存着风声摩擦出的锐响,霎时呼啸,唐非在他身下挣动,支起身来爬行。从这里去到那里不过三两米的距离,却漫长的像是南极的落日。

    要么迟迟不肯升起,要么徘徊不肯离去。

    无论哪一种,都是无法触及的咫尺。

    唐一休比谁都快。像又一只箭猛然窜出,一屁股坐在朱旻胸前,伸出的小爪子不断扒拉着朱旻的脸,在他湿乎乎的脖子间闻来闻去,鼻息恍如呻吟。

    它没有叫。只是呜咽般哼哼着。好像急的快要哭了。

    唐非第二个来到朱旻身边。像每一次他毫无征兆的脾气,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和唐非擦肩而过,认识后慢慢变得熟悉,朱旻却始终是第一个伸出手安慰他的人。尽管因为他某些近于变态的坚持,朱旻从不敢承认那是安慰。

    “……”朱旻还活着。唐非坚信他还活着。明明血水还在流动,嘴唇一张一合,半闭的眼睛,也仍旧明亮锐利。他试图说什么,不知说什么,唐非屏住呼吸,附耳贴上他失温的唇,生怕会吹散最后一缕低音。

    他说唐非,快跑。如果还有时间,唐非想他大概会煽情的添上一句我爱你。但他没有。那是唐非极力从中听出的,只有他听得出。

    一休冲唐非叫了一声,退开一点,露出锋利的牙。

    “啊……”屋外的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唐非张开嘴巴,却只发出濒死的呻吟,好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试图去摸摸那忽然变成一个小喷泉似的脖子,他记得他在□□里啃过无数次,可指尖他妈的尿了,刚一碰到黏着的血,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弹开来,瑟缩成一个卷曲却强直的钩子,他死死咬住暴出青筋的指骨,浑然忘记了凶手。

    不,他就是凶手。

    如果不是他,朱旻根本不会回来。

    “汪!嗷呜——”一休急得团团乱转,它不知道朱旻怎么了,为什么舔了这么久也不肯摸它,它不禁有些生唐非的气,于是咬住了衣袖死命的拖动,但它力气不够,只撕开了一个缺口而已,后来它又咬住了朱旻的衣服,试图把脑袋塞进朱旻身下,用力把他拱起来。它要哭了,无论怎么叫也叫不醒朱旻这件事带给它很糟糕的预感,也许以后的早晨,它都不能跟朱旻一起玩了。

    “汪!汪!”唐非看上去跟平时很不一样,它非常失望,也不指望他。但这时身后那个人的动作让它起了警觉——好吧,也许你带来很多食物,但感情这种事,即便是条狗也懂得亲疏远近。它觉得他会威胁到朱旻,那么他就是唐一休的敌人,现在任谁也不能把它从朱旻身边带走。

    “朱旻”又掏出了那个电棒。他在撅着屁股无声嚎啕的唐非身后考虑了很久,最后忍心戳在腰眼上。之后他花了很大力气收拾善后。分开“礼物”和它悄悄攥紧的唐非的衣角,分开疯狂的唐一休和唐非的“礼物”,把唐非送上楼,把“礼物”拖进屋,再带上手套刷洗染红的门口。

    他忙的满头热汗,干脆脱下毛衣,只穿着衬衫,卷起袖子擦洗湿掉的地板。腿上手上都有一休咬出来伤口,很多地方血流不止,他不得不停下来找了几个创可贴,看到药箱里还有绷带,他想了想,还是坐下来把脚腕缠上了。接着他继续工作。拖动“礼物”的时候一休一直前后左右的蹦跳着大叫,愤怒的獠牙扭曲了它的脸,但就便如此“朱旻”也没有对一休发脾气,一次又一次的说着:“不要叫嘛一休。乖一点,不要叫。”

    耐心至极。

    没有必要强迫一只狗懂得人的执念。

    他不知道唐非什么时候会再来,但他认真想在他来之前把给他的礼物做好。

    防腐剂是一周前就买好的,可惜没有事先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防腐。实际上他应该先这样做,然后再写沈培的故事,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体验生活吧。但结果他先写了下来,再去模仿。沈培对他而言,不是作品中徒有其表、装嵌做事的虚拟人物,而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是袁梁心底里最本源的精神指引。他只是不知道,那其实全部来源于他自己。

    “朱旻”,或者说袁梁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不算小的塑料桶,明矾的涩和苯酚微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沾了一点,险些放进嘴里品尝。

    给唐非的礼物还泡在浴缸里,这种情况下本来不应该泡水,水分含量太大,以后会很容易腐烂。但“朱旻”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血不放干净的话,以后会有更多麻烦。他还记得以前曾听谁说过,医学院的学生为了做成保存循环系统的标本,研究了一种血凝剂,一定量注射后血液会凝固在血管里,后来准备到这来的时候,袁梁又想起这件事,废了很大力气在网上寻找。他兴奋坏了,不知道谁写的医学院见闻里同样兴奋得难以自持的准医生们一刀下去,什么都没有流出来——他真是讨厌弄脏地板。

    可惜谁知道是不是杜撰呢,没人知道那凝血剂的配方。也许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东西。袁梁苦心寻找,最后还是只能屈就于最老套也最有效的办法。放血。

    他现在充分的理解到沈培的心情,在他粗喘着把放干了血的“礼物”连同湿淋淋的唐一休一起搬到客厅的操作台上之后。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爱情。渴望得到唐非认可,渴望看到唐非惊喜的眼睛,是那种心情战胜了懦弱,也带他超越了这具孱弱的身体漫长的、超过二十年的囚禁。

    他现在无比强装,为了唐非他有勇气踏平世界。

    “唐非……”他怀着无法抑制的感动看着“礼物”,抓起钳子轻轻绞断了喉咙口支楞出来的箭尾。

    他变得更忙,不住丢开唐一休,手上又挨了两下,后来终于忍不住把它关到楼上卧室里,跟唐非一起。他抄着刀子破开皮肉、肋骨,剜出内脏,接下来往往要抓起大把抽纸吸去残留的血,再用软毛的小刷子细心的把防腐剂抹匀。从中午忙到傍晚,太阳就快落山,直到屋里的光线暗的分布清楚肝肾,他才停下来,窗外起风了,树影模模糊糊的摇曳,好像就要开始一场冷雨。

    他打开灯,想起沉睡的唐非。

    “唐非?”他推开卧室的门,一休立刻扑上来,但他把挣动不休的一休擒在手里,想了想又丢出了房间。一休这次没有再挠,它立刻顺着楼梯下楼去找朱旻,再就蹲在操作台上一动不动的“礼物”旁,使劲往塑料布底下钻,好能继续它的唤醒大业。

    唐非坐在床边发呆,穿的还是之前那件衬衫。身后大概一床之隔,周小鑫还瞪着眼睛,女人也还在偷看。

    “你醒了?”他笑起来,极尽坦然,却免不了局促,在没做好之前,他还是想把礼物藏起来,“饿了吧?我做饭。想吃什么?”

    说完他才注意到打开的壁橱,不易察觉的皱着眉,把周小鑫推回去,轻轻关好了门。东西到处乱放可不行。“朱旻”想,家里就要有家的样子,唐非如果喜欢乱丢,那他就跟着收拾好了。

    “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唐非忽然说,一点也听不出恨,只是很淡的,仿佛和在真的朱旻说话,“出去了又回来。”

    “想和你在一起。”“朱旻”的手停在壁橱的门扉上,似有似无的弯曲了两下,似乎被自己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情话感动,竟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唐非的反应了。

    “你……不想看到我吗?”他又问,转回身来,却低下头,“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啊。”

    唐非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没有。”

    “朱旻”高兴起来,那张苍白的脸几乎盛不下他的欢喜,多的就快流到地上来了。他激动的喘着,不时屏住呼吸,结果窒息更加剧了亢奋,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感。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唐非身侧,半天没敢伸出手去。

    “真的?”他说,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面不住在身侧搓着两手,一面努力从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寻找合适的说辞,能足够表达他的欣喜,“我……我去做饭……你你吃什么?”

    “随便吧。”唐非说,“中午那些不是剩了。热热就好。”

    “那怎么行。”“朱旻”不易察觉的皱着眉,“我都扔了。”

    唐非扭头朝“朱旻”看过来,眼神空洞,连恐惧的能力都一并失去了。他的眼光穿过“朱旻”的身体,直直射向窗外。一直看,一直看,一直到“朱旻”也发现不对,转身朝窗外看去,难掩困惑和不安。

    “朱旻”看到d7黑洞洞的窗口。莫名熟悉。

    “我猜你从那儿来。”唐非冷冷一笑,“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你每天看着我们。”

    “那是哪?”“朱旻”一脸费解,但抽搐的眉头已然学会先于神志表达不快。他认识那儿,他来自那儿。可他不觉得他认识那儿,更拒绝承认他来自那儿。

    “我也想知道那是哪儿。”唐非说,闭着眼睛笑了笑,“不过随便吧。是哪儿有什么关系。”

    “我烧牛肉怎么样?”“朱旻”看他愿意放弃,也慢慢放下了绷紧的神经,想了想他决定换个话题,故作轻松的说,“可乐鸡翅?”

    “我想吐。”唐非说,“听见肉就想吐。”

    “你怎么了?”“朱旻”大为诧异,想说这个人不是一向无肉不欢的么,这一点他不可能会记错,“没有胃口?胃不舒服?都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咖啡。”

    “嗨。”唐非却蓦然笑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也不可能会一样。如果是朱旻,他会说呦,这是哪天怀上的让我算算。

    “按你说的做吧。”唐非站起来,“我看着你做。”

    你做的那些事。我要亲眼看着。

    唐非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厨房,操作台上放着什么,上面蒙着一块桌布似的东西,像是一扇猪肉。那里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是一休在挠。

    唐非知道那是朱旻。另个一个朱旻正满是羞怯的看着他,不知是想还是不想他注意到操作台上尚未露面的“礼物”。

    “一休。”唐非喊,“到爸爸这来。”

    一休仰起头看了看他,又埋下头挠了一会儿,它身体里发出痛苦的呼喊,那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多么清晰。几分钟以后它才跳下操作台,一步三回头的冲唐非走过来。它跳上唐非的腿,冲唐非放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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