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难辨的目光落在精灵身上，周围一切喧嚣似乎突然都安静下来。瑟兰迪尔眼神闪了闪，寒凉如冰，却也悄然添了几分松融。

    “别这样，gally……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心疼了？”

    笑得越发凛冽，安格尔在大总管如刀锋般的注视中岿然不动，反而伸手挑起一缕他耳边皎洁如月光的银色发丝，轻绕在指间，凑近嘴边吻了吻：

    “你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我知道，你其实也是怨恨他的吧……不然，你当年又怎么会留下这个？”

    微微俯身。随着他的动作，某个他们很是眼熟的东西也从安格尔衣领间滑落。被这漫天橙黄灯火映照，原本透明的水晶也悄悄染上一层朦胧，四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稳稳镶嵌其中，衬托着正中央精灵语写就的姓名，显得越发古朴神秘。

    只一眼，瑟兰迪尔就在极度震惊之下松开了手，脸色大变。

    ……它怎么会在安格尔身上……

    ——这个他已经千年没有见过的东西，曾经孑然一身的加里安最宝贵最无法割舍的铭牌。他本以为在精灵那两百多年的流浪中不小心遗失了，为此还暗自可惜……结果，却是他早就送给了别人？！

    “精灵的姓名等同于生命，刻着姓名的东西也是如此……这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而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戴纳墓中，在埋葬他的同时也埋葬了自己……这样做的意义，还需要我多此一举继续挑明吗？

    看着精灵王脸上终于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痛苦，仿佛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快意里。安格尔瞳孔瞬间锁紧，咄咄逼人之下，似乎也暗自掩藏了一丝无人察觉的黯淡与伤痛。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你从未想要靠近过我，我也一直在自以为是地欺骗自己。

    ——很好，加里安。

    踉跄朝后退了一步，感觉整个灵魂都悬挂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瑟兰迪尔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待在这里一秒，红着眼，一言不发转身，很快就消失在四周灯火投下的阴影里。

    “瑟……”

    猛地伸出手，掌心只握住了一缕苍白。加里安看着精灵王头也不回融入夜色，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转身地如此决绝，连一句挽留的机会都不肯留下，就这样又一次将自己抛弃在这里。

    “他走了，gally。”

    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四周木精灵们都忍不住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听到安格尔这么在耳边轻轻开口道，同时覆上了自己前身的手，五指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扣入指缝，让他们的掌心完全贴合起来。

    浑身血液都冷却成冰。只要一想起精灵王离去前那个眼神，加里安就忍不住心脏剧烈的颤抖，一时间倒也没察觉安格尔的动作，正好给了他机会，把自己拉进那片漆黑幽暗的森林，远离空地上狂欢的同族。

    “我说过，他走了。”

    松开手，静静站在枯枝落叶间开口。那双天青色的眼眸再无半分天真烂漫，取而代之，是令人心惊的炽热和欲.望，在这如水夜色中一点点翻腾蔓延。

    他走了。所以无论他今后如何后悔，他都将在今晚永远失去你。

    ——很公平，很完美。

    “你到底想要什么？”

    站在原地淡淡看着安格尔每一丝改变，加里安眉心微不可觉皱了下。

    “早在我们相遇时我就说过了……我发疯一般想要的，从来只有你而已。”

    朝前迈了半步，纵然身高并不如大总管，压迫感却丝毫不少。黑发精灵仔细探究着他眉宇间所有情绪，嘴角扬起唯有胜利者才有的、凛冽凉薄的弧度。

    “怎么，gally？连山谷里每颗果树位置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当然不。”

    眼中并无异色，也似乎并不惊讶他突然流露出的本性。加里安偏过头，脸色平静，语气却越发漠然：

    “所以，你现在是在用谁的身份和我说这话？戴纳，还是安格尔？”

    “或者说，你真的以为，你所继承就是他的记忆吗？”

    “……原来你知道。”

    眉梢猛然上扬，嘴角笑容也淡了下去。安格尔死死盯着精灵琥珀色的瞳孔，如同被人戳到了最痛的软肋，瞬间睁大眼：

    “究竟什么时候！！！……”

    “最开始，你告诉我戴纳的记忆其实寄托在我放在他墓中的铭牌上时。”

    侧过身，并不愿意看着那双天青色眼眸染上他不熟悉的黑色。加里安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神是丝毫不输于安格尔的寒凉：

    “那是我的东西，安格，我怎么会不清楚它有什么玄机……我在戴纳临终时回到他身边，听他诉说尽一生痴望遗憾，自然有所触动。所以，你所继承的，根本不是戴纳的记忆，而是我的。”

    “……”

    “至于你所说不属于你的爱慕，那确实不属于你……从来都不是。这个水晶铭牌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我曾经被迫交出过一回，但所幸随后即有友人交还于我。而那时，我才发现，我竟然能从上面感受到他当时所有的情绪……”

    脸色瞬间大变，安格尔听着精灵沉稳而冷淡的叙述，一字一句，仿佛都是无言的嘲弄，讽刺他究竟是如何沾沾自喜，却殊不知从一开始所有欺瞒就早已全部落入那人澄澈透明的眼底。

    “戴纳死在我怀里。他所有的遗憾都在死亡之时被留在了铭牌中，来不及被我感触，就随着他长眠地底。”

    而随着时光流逝，沧海桑田一点点变化，一切都不复当初的模样。人类的躯体可以在泥土中腐朽，但他们炽热强烈的感情却绝不会被岁月风化，即便过去那么久，也已然鲜明如当初，从不曾遗落。

    “所以最后，你捡到了它，在被水流冲刷成平地的河谷中……即便你再怎么习以为常，说服自己接受，那份感情也只是戴纳，而不是你的。”

    ……他的执念活在你身上，你却将它错认为自己的情感。你并不是他的延续，你只是他的承载体。

    “那么，既然是这样一份从来都不属于你的感情，你又让我怎么去回答，安格尔？”

    “……”

    “所以，你对我的好全是因为戴纳还活在我身上，是吗？”

    天青色眼眸里仿佛有暴风雨在缓慢聚集，阴霾遮蔽了所有，原本干净纯粹的颜色此时却显得如此晦暗。安格尔抬起头，眉宇间再无一丝模仿自记忆中的影子，而是彻彻底底，变成属于他自己的凉薄和执拗：

    “所以，你的温柔全部都是给予戴纳，而不是给予安格尔的，是吗？！”

    深深凝视着他剥落尽所有伪装，加里安神色复杂。犹豫片刻，却也明确点头：

    “如果没有戴纳，安格，我又怎么会认识你？”

    ……很好，那我们也不必再兜圈子了。

    深吸口气，眉宇间即将失控的暴虐突然奇迹般平静下来。安格尔看了面前说神情冷淡的加里安很久很久，久到月光渐渐向西移动，在这片晦暗的深林中撒下点点清辉，他才又重新笑了起来。这次，克制不在，瞳孔中满满全是再不加掩饰的残酷。

    “你想激怒我，我明白。”

    语气轻柔，像对待缠绵的恋人一般，却同时散发出危险至极的气息。黑发精灵看着大总管稍稍皱起眉，脸上流露出一丝警惕，终于彻底摊牌：

    “但你也成功了，gally……我现在气得快要疯了，气得想打断你的腿，想把你揉碎了融进我的身体里，让你再也不敢说出这种撩拨的话。”

    “……”

    “不过，其实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想要得到的，就算不择手段，就算有一天会后悔，现在也一点要得到手……戴纳阻止不了我，精灵王也帮不了你，加里安。”

    猛然伸出手，却是往大总管脖颈的命门袭去。条件反射偏头躲开，同时侧身别住他的胳膊，膝盖上顶。只要这一击落到实处，那就算安格尔有再大能耐，也绝对会立刻丧失所有行动能力。却不料精灵突然变招，以一个令人惊异的角度脱开禁锢，然后按着大总管肩膀翻身，轻盈落地，远离了他的攻击范围。

    “你赢不了我，安格。”

    就这样在森林中来来往往过了百招。看准空隙牢牢抓住黑发精灵的手腕，加里安拧起眉心，这么淡淡开口。

    不是自夸，也不是炫耀，而是平平淡淡陈述一个既定现实。即便安格尔实力确实出乎大总管意料的强悍，但毕竟年轻经验不如他丰富，纵然难缠，却也远远没有到需要身经百战的加里安头疼的地步。

    “是吗……”

    轻轻笑了笑，却并不在意自己被扣住了命门。安格尔就着这个姿势靠近加里安嘴角，眉梢上扬，隐隐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挑逗：

    “那么，gally。你以为有着这样的实力，为什么我下午却没有躲过那堆砸下的酒桶呢？”

    “？！！！”

    神色恍惚一瞬，便立刻觉得大事不好。加里安瞬间放开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还是慢了一步。安格尔一把反握住他的胳膊，同时空着的左手绕道他身后，轻描淡写按上了记忆中大总管后腰的伤痕。

    “唔……！！！”

    剧痛袭来，刹那间让他身形一晃。趁此机会，安格尔随即反败为胜，脚下一别一扫，竟然就那样将因疼痛而站立不稳的加里安狠狠按在了地上。

    “你……你是故意的？！”

    眼中终于第一次露出震惊之色。加里安被安格尔牢牢压住，双手扣在头顶，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正是……不然，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反制住你呢？”

    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精灵绳索，慢条斯理把他的手腕绑缚在树干上。安格尔膝盖顶入加里安双腿间，让他再动弹不得。一根手指缓缓划过脸颊，划下脖颈，顿了顿，随即愈发用力，直接扯散了大总管身上的衣物。

    “你还是这个样子最美，gally。”

    有些迷醉看着身下苍白却绝不瘦弱的身体，望进他眼中深埋的倔强和屈辱。安格尔伸手拂过加里安英挺深邃的眉眼，不由自主低下头，贪婪汲取着精灵身上清冽的花草清香。

    “安格尔，适可而止。”

    从没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纵然表情如何温柔可亲，却也和瑟兰迪尔一样，有着绝不能侮辱的桀骜。加里安眼神冷得向冰渣，垂目看着这个正轻吻着自己脖颈的精灵，语气开始溢满难以抑制的杀意。

    “怎么，讨厌我这样对你吗？”

    丝毫不把大总管的威胁放在心上。安格尔吻过他□□在外的每一寸肌肤，眼色逐渐暗沉：

    “那谁这样对你你才不会讨厌呢？是瑟兰迪尔吗？”

    “安格尔！！……唔！！”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努力忽略心中一波波翻涌上的怒火和屈辱。加里安动了动身子，想躲开精灵的触碰，却被察觉到他的拒绝的安格尔又按在了后腰青紫上，疼得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瑟兰迪尔可以这样对你，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抬起头，凝视大总管痛苦地扬起下巴喘了喘。精灵仿佛突然被踩到了痛处一般，单手钳制着他的下巴，语气愤恨：

    “加里安，既然你愿意自弃尊严伏在精灵王身下，愿意为他拱手送上自己的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因为我爱他，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挣不开精灵绳索，也没有办法再逃离安格尔的禁锢。加里安似是极其疲惫的闭上眼，这么淡淡开口道：

    “我的一切都由瑟兰迪尔掌控，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而你，安格尔……就算得到了我的身体，于你而言又有什么用处？”

    “……但就算只有身体，我也一定要从他手上得到你！！！”

    咬牙切齿收紧手指，在大总管下颌上按出一道红痕。安格尔眼中疯狂之色愈发明显，终于失去所有耐心，低头狠狠咬上加里安的略显凛冽的嘴唇，仿佛要把他拆吞入腹般，一遍遍厮磨着所能到达的每一寸角落。

    “……”

    眼角似乎有晶莹一闪而逝，转眼就被晚风吹散。加里安仰面躺在地上，被迫任凭精灵在他身上肆意妄为，眼中神采逐渐变得灰败。

    精灵无法忍受强迫和残缺。这是世间最美丽种族无与伦比的骄傲，同样，也是他们最触碰不得的底线。

    ——所以，过了今天，他大概永远没有机会了吧……去实现那些他期望很久，和瑟兰迪尔一起走下去的未来。

    ……大不了，永远沉睡在曼督斯的殿堂里就是。

    这么想着，在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的同时，他也如同放弃挣扎般，缓缓沉入四周看不底的黑暗中。

    ☆、完结章

    经历过死亡殿堂的虚无。其实，这些沉沦于他而言本不算多么难熬。

    只是，想起自己陷于如今这种境地的原因。加里安有些厌恶地抿紧嘴角，实在找不出半点能安慰自己不去懊悔的理由。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所有的因由，却依然落到如此境地。说到底，也只是他太贪婪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所以最后统统都失去了而已。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静静站在黑暗沉寂的河边，银发精灵孑然一身，看向彼岸浓重不见底的虚空里。

    明明，他并不是那么脆弱的精灵，承受不了现在应该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为何还会像弱者一样，跌进这样逃避现实的意识世界？

    ——没错，意识。

    当年他骤然心碎时，曾隐隐从死亡边缘窥见过一点，大概知道它的全貌。只不过，他实在不清楚现在这般虚幻的梦境，到底是属于安格尔，还是他自己罢了。

    眼底什么都没有，光芒渐弱。他安静站在原地，仔细侧耳倾听着。

    “加里安。”

    冥冥中，似乎总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温柔的、纯真的，指引他踏过面前静止的水面：

    “加里安——”

    ‘我在。’

    不由自主迈出第一步。在他踩上水面的刹那，周围黑暗顿时如水波般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直至整个空间都渐渐消失，露出点点荧光。

    ……这是？

    脚步一顿，在水面划过几许波纹。他看着那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山间木屋，长满藤蔓的篱笆安静伫立在他面前，似乎隔绝了过去与未来，突然有些明白在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戴纳。”

    转过身，加里安侧身依靠在院门上，看着不远处那个静静站着的熟悉身影，淡淡微笑起来。

    ＊＊＊＊＊＊＊＊＊＊＊＊＊＊

    森林里，直直盯着杯中紫红色的液体。精灵王眉头突然一皱，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发慌。

    “喂，瑟兰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喝闷酒？……刚刚我还看见加里安了，你没和他一起？”

    抽走他手里捏得死紧的酒杯。眼前已经有点重影的欧瑞费尔好不容易摆脱了木精灵的拼酒

    加里安今天也很心塞 第26节(1/3),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