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凝血之哀凝血之哀 第3节

凝血之哀 第3节(1/3)

作品:《凝血之哀

    弗朗西斯有时会在排练室外接路德维希回自己家,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宛如热恋的情人。然而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们在进行一场波云诡谲的谈判,简明的主题,复杂的过程。

    在弗朗西斯家的客厅里,两人独处的第一个晚上,剑拔弩张的交锋近乎完美地隐藏在路德维希故意使自己显得放浪不羁来者不拒的努力之下,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佻地充满着诱惑。尽管弗朗西斯被对方骨子里发出的引诱信号扰乱了心绪,可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接近面前这个同样猜不透心思的目标的缘由。

    作为医生,弗朗西斯信誓旦旦地保证用路德维希五分之二的血液换回他父亲生命。他给出的事实基础是:冯?斯坦伯格先生被狙击手开枪打死之后,并没有被安葬,他的尸体被送到一个秘密实验室里保管,因为研究人员认为,既然遗传了他的基因的儿子有着如此奇特的血液,那么他的血液和遗体同样也有研究价值。

    尽管路德维希之前的逃亡生涯和安顿在乐队里的日子都不算是与世隔绝,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年代的科技发展几乎一无所知。弗朗西斯所说的那个诱人的条件,就像小时候在童话书中看到的死人复生之类的故事,有的恐怖,有的温馨,倘若他的父亲真的能够重获生命,那么毫无疑问,结局是后者。他并不大相信在短短十几年间,儿时的那个荒谬的假想会变成现实,可自始至终他也只是犹豫罢了。犹豫的原因不是怕弗朗西斯会欺骗自己,而是担心他和那帮医学精英们会不会出什么闪失,倘若失败的话父亲,或者说,父亲的身体,会有怎样的遭遇。

    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从右手差点被钉子扎穿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一个轻信的人,而弗朗西斯不知从哪里散发的魔力使一向警惕性颇高的路德维希的理智防线崩溃到了失守的边缘。他不愿相信这个有着温柔笑容、面容俊朗却长着一双总是水汪汪的蓝眼睛的男人会履行他的承诺,他觉得弗朗西斯比狐狸还狡猾。

    可路德维希偏偏无法彻底否定弗朗西斯,不论他承认与否,弗朗西斯?德维尔就是他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的初恋情人。尽管实际上这个结论姗姗来迟了不是一时半会,可它变相地承认了很多连两名当事人都可能意识不到的事实。

    “交易只能是交易,”弗朗西斯先发制人,“要知道得到好处的并不只是我和我的助手们。”

    “无论怎样都是我在吃亏,不是吗?抽我的血,还要从我身上夺去别的东西。”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比起你希望拯救的人,那根本不算什么。亲眼看到至亲死在你面前,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承认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他难道不会……”

    “我可是医生,我比你更清楚怎样做能够接近最大的可能性。”

    记忆里父亲的音容笑貌撼动着路德维希原本坚决的意念,对面英俊的医生充满期待却又故作冷漠地凝望着他的眼睛。在这样一种暧昧、玄妙又容易使人丧失理智的环境中,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过理智的路德维希终究还是重重地点下头。

    “好吧,我需要多长时间来恢复正常生活和演出?”

    “至多两个月,不算长,对吧?”弗朗西斯微笑着看着他,微微弯起的眼睛在浅淡的茶色眼镜后彰显出莫名的蛊惑。

    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正好能赶在巡演开始之前“复出”。路德维希的沉默昭示了他允许对方继续谈条件的态度,尽管当他从这些对话中感到令人失落甚至厌恶的交易性的意味之后,他为惨白的灯光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感到同样的惋惜之情。

    “那么,用身体来交换吧。”弗朗西斯冷静而奸诈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浮现在同样苍白的脸上。

    “仅仅是身体吗?”尽管实际上感到有些意外,路德维希看起来却满不在乎,而且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没人会认为他想得到或失去更多。

    “当然了,除此之外,我们有什么资格奢求其他的东西呢?”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悲伤,然而路德维希却在心底里奸笑了一下。

    “好吧。”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而下一秒钟,他就欺身上前,将弗朗西斯穿着白大褂的身躯压在了沙发上。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弗朗西斯感到有点好笑,这家伙绝对是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路德维希正在解弗朗西斯的领带,灵活的手指下一秒钟就像变魔术一样将对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用领带绑住。这时弗朗西斯已经笑出声来了,终于引起了路德维希的疑惑。正在弗朗西斯的胸膛上游移的双手暂停了动作,路德维希微微喘着粗气,问:“笑什么,你这狡猾的老狐狸?”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哟,孩子。竟然说我老,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岁还想强上的青年,确实曾经一度倚老卖老的弗朗西斯,此时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撅起了嘴,露出委屈的表情。他冰山般的心隐秘地裂开了一个小口,宛若有清泉汩汩溢出。在自己还没有察觉时,他就已经这样开口了:“别故意和我耍花招了,表现好的话我会温柔些的。当然,如果你偏巧喜欢粗暴的,你可以和我提……”

    路德维希终于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念头是,自己这样的让步就像是在卖身。与其为了血而卖身,倒不如直接去卖血来得痛快。

    可是由于他对弗朗西斯这个人有着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欢,他宁愿用身体接受他的侵犯,当然,也有可能是侵犯对方。

    总之最后吃亏的一定不是我。路德维希自作主张地打着如意算盘: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反倒是你,如果言而无信,我一定会对外揭发这个肮脏的交易,你在医学界就会混不下去。我才不怕身败名裂,只要我还相信那个丫头就够了……

    看着仅仅从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就能判断是在胡思乱想的路德维希,弗朗西斯产生了又一波来路不明的笑意,和更强烈的蹂躏他的冲动。于是他故意用力,路德维希立刻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

    “你给我轻点,死老狐狸……”

    看着地上褴褛的衣衫,路德维希觉得,到底是谁利用了谁的单纯或虚伪,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他没有在气势上输给那个正在笑得一脸灿烂的医生。

    “转过身去,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发生,这才是你的风格吧,路德维希。”半躺在沙发上的弗朗西斯用一种路德维希此生所听到过的最冰冷的语气说。

    路德维希之所以按照弗朗西斯刻薄的指示不声不响地离开、欺骗自己的内心,并试图蒙蔽那个刚刚蹂躏了自己身体的人,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像自己这样一个被残酷的生命不停地凌虐的人,脸上本已缀满了看不见的伤痕。而弗朗西斯细读自己表情的时候,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因为他的眼睛里涌出了奇怪的透明液体,投射过来的视线也充满了悲伤。他的手死死地扣着自己的,两个男人坚硬的骨节相互抵着,硌得生疼,只是比起长年以来右手手心时而传来的钝痛,这种疼痛简直是天堂般的甜蜜。

    也许正因如此,虽然之前路德维希在和弗朗西斯告别宴般的纵欲中占了上风,但直到离开巴黎,他依然难以释怀那份最初的情感萌蘖,尽管他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要相信那个愚蠢的字眼,在任何语言、任何语境中。

    过分的吸引会适得其反,强劲的引力会使两个人还没看清对方的面容就迅速地擦肩而过,尽管过程中可能会伴随着缭乱的火花和光亮。路德维希一直这样矛盾地认为,他知道这是他自创的谬论。

    从此,巴黎这个城市,被他斩钉截铁地从演出地图上划掉,引起了从小就向往这个浪漫之都的林雾寒相当大的不满,不过看着路德维希凌厉而决绝的眼神,对此决定颇有微词的队员们难得一致地保持了局促的沉默,经纪人的劝解更是无济于事。独断的路德维希还自作主张地改动了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乐队logo,他抹杀了玫瑰与荆棘的背景,擦掉了原本浓墨重彩的血痕,只剩下那颗孤零零的心,在全黑的背景衬托下,闪着刺眼的纯白,线条柔和,仿佛在融化,形状扭曲,仿佛在抽搐,原本简约的构图在更改后显得更加空虚单薄,却好像有无尽的泪水环绕着那颗不知属于谁的心。

    也许在那个时候,某个人的心已经死了一次,只是他不知它能否会重生,更不知何时。

    被弗朗西斯用作交易筹码的所谓“复活大计”,路德维希想想就觉得可笑。

    自己最愚蠢的一次信任,献给的不是被自己杀死的于勒,而是弗朗西斯?德维尔。

    在准备工作开始之前,弗朗西斯是个好情人。那天晚上,一场实则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谈判以路德维希无奈的点头默许和弗朗西斯隐秘的上翘嘴角作结。从两人的第一次肌肤之亲开始,弗朗西斯在与路德维希的相处过程中似乎没做过任何错事,过于完美的形象、柔情似水的态度、温馨而不失浪漫的交往方式,以至于路德维希不禁产生疑问:这真的是从一个交易引发的伪恋爱关系?

    轻信的人总是输。

    沉溺在弗朗西斯由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温柔和偶尔的冷漠高傲所构建的复杂的个人魅力里,路德维希简直被麻痹到连之前的一些歌词就忘记的程度。只是队友和他自己都对他的职业精神和记忆力有十足的把握,一次玩票性质的排练结束后,林雾寒地揪了把他刚刚剪短了一些的黑色过肩长发,意味深长地说:“只要在巡演开始之前把歌词背好就可以了。”

    谁也不知道巡演的开端是否意味着一段往事的终结,作为乐队成员的路德维希是怀着满心期待的,而作为弗朗西斯的交易对象的路德维希,实则心不甘情不愿。

    他不想离开那个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对他的血液采取任何行动的男人,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感情戏?

    ☆、derscdler- 说谎者

    路德维希在巴黎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可供挥霍,实际上,一直数到最后的每分每秒他都在珍惜着。这桩由交易引发、到了现在已经模糊了最开始的势利性质的恋情——他以为这是两个人的恋爱——终于步入了他不愿面对的阶段。

    “要抽血了哦……”

    路德维希躺在墙壁刷得纯白的采血室里,看着穿白大褂的弗朗西斯在一边操作那些在他看来全部是凶神恶煞的设备。

    针头大小的伤口在路德维希的右臂绽放,只是当刺痛传来的那一刻,路德维希好像被点醒了一般,似乎在前方的白幕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像,遥远地向自己摇了摇头。

    事情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还有很多没问清楚的细节和……

    “等等……弗朗西斯,你先停下手边的……”自己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身体,路德维希顾不上这一点,连语速都变快了一倍,仿佛在争分夺秒一般,“我要去亲眼看一下才相信,我父亲他在什么地方,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的状态——过了这么久我才想到这事儿,我这是怎么了?还有,你为什么不对我施以麻醉,抽那么多的血真的没有问题?对了,这里为什么……”

    对医学一窍不通也只去过一次大医院的路德维希,不管自己的问题在专业人士听起来是否幼稚可笑,只是因为沉睡了许久的直觉突然醒过来,告诉他,要擦亮眼睛。

    而此时路德维希蓝紫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的,大多还只是执着的求知欲,质疑的意味并不浓重。

    “我要让你自然休克,麻醉药什么的,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弗朗西斯原本有些狭长的眼睛弯了弯,虹膜的颜色伴随着光影的变化猝然加深了些。

    “今天先到这里,眼见为实,我一定要先看到……”

    “有什么用呢?”弗朗西斯的目光突然犀利了起来,如果此时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富于幻想的小助手在,两人的对峙一定会再他的脑海里幻化出一丛蓝色和一丛蓝紫色光线的激烈交锋的场景。

    “说实话,我开始有点怀疑你了,你难道连一个助手都不需要吗?”

    弗朗西斯笑而不语,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看着依然在导管里奔涌的鲜血,他已经能够保证自己至少不会惨败。

    在怀疑即将全面覆盖路德维希的思绪之前,稍纵即逝的一丝绝望感和自暴自弃的念头直接指引他的口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至少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吧,看在我已经向小寒她们交代过的份儿上。”

    弗朗西斯突然就懒得即兴发挥编造借口了——大意的又岂止是路德维希一人,弗朗西斯也未曾料想最初的谈判和后来的发展都会如此顺利,本已历经人世沧桑的路德维希竟然一开始就像无知的孩童一样轻信了他,以至于自己连圆谎的说辞都忘了设计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了。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为何一定要把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的戏演到最后呢?

    他就那样用满怀深意的目光在路德维希阴沉的脸上逡巡,而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保持着静止。

    路德维希懂了,同时也愤怒了。他狠狠地拔下手臂上依然在贪婪榨取的针管,来不及处置针眼处冒出的血液就翻身从诊疗床上下来,迈开步子往外走。弗朗西斯抓起手边的棉团想要帮他止血,被他一把推开。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装血的容器,想着要不要连那个东西一起毁掉,可弗朗西斯紧紧地抱住他,钳制住他青筋暴突的手臂,不让他挣扎。

    “别动,别动,否则会出更多的血……”

    “喏,那些,还不够多吗?”路德维希的嘴唇嘲讽地翘着,瞥着那片似乎在张牙舞爪地嘲笑自己的红色。

    冷静了一下,路德维希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尴不尬的状况没什么意思,好聚好散才是首选。他或许已经开始恨弗朗西斯,但始终未曾动过一点报复的心思,更可能的情况是,他恨这个不像自己的自己。

    吻了弗朗西斯颤动的眼睑,路德维希轻拍两下他的脸,步伐有些飘忽地走了出去。

    一定是因为失血过多才这样。这样的自欺想法比路德维希走出这个鬼地方的那一步还虚弱。

    承认吧,这样一个不怎么光彩的事实,他,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被他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狠狠地欺骗了。

    其实,两个人都疯了,僵冷的不欢而散竟然还没打消那簇或许意味着冰释前嫌的火苗,这一点在弗朗西斯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他深深地后悔了。与路德维希别扭地拥抱在一起时,他的白大褂上沾上了点点血迹。他把它脱下来,搂在胸前,就这样开车回家,一路上神情恍惚,出了点小事故,没怎么受伤,却还是跟医院请了几天假。

    其实弗朗西斯也没想要一直把路德维希骗下去,只要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好,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血,路德维希也不需要和伙伴们分开太久,只是为了使那个荒谬的筹码听起来像是回事儿,他才会虚张声势地把交易中所提到的血量夸大。弗朗西斯现在才发现自己设计的谎言实在是太弱智了。

    而一个不但不弱智反而还算得上聪明的男人却相信了这样一个弱智的谎言,原因必然不是智商上的,而是情感上的。

    过于顺利的交往过程同样蒙蔽了弗朗西斯的理智,骗局暴露之后的结果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当时的他没有


    凝血之哀 第3节(1/3),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