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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人的肉类陈列柜 第4节(1/3)

作品:《非洲人的肉类陈列柜

    “不去,我只是喜欢打胜仗。”

    往后的白旻之想起,这回答偏执,却再单纯不过。但此刻的白旻之心胸郁结,所言也刻薄讥讽:“那将军更该去御前邀宠请功,多讨些战利品才是。”

    话音未落,暗金耳坠上摇晃的流光,还有薛倾跃动的眸光,雪亮得突如其来,刺痛了白旻之的眼。

    猝不及防地,一股刚猛力道挟制住他,天旋地转后,白旻之被按于朱红的宫墙。后背剧痛,他愤怒地望着施暴者。与他四目相接后,薛倾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揭下玄金面甲。

    即使左颧骨下有条深色伤疤,那也是张称得上俊朗的脸。

    他还处在惊疑中,耳畔蓦然响起薛倾真实的嗓音:“我想要的战利品……只有你。”依然低哑,仿佛是沉淀了经年的塞外风沙,短暂空白后,脆响撕破夜空,是白旻之“啪”地一掌甩上薛倾越发靠近的脸。

    任由掌印火辣,对方并未现出愤怒,甚至松开桎梏,随他逃走,只道“迟早有一天”。

    如今看,不知该说如愿以偿还是一语成谶。

    那之后,他才注意到,敌国主帅薛倾时常遥望他,眼中饱含的热爱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他们羁绊的每度加深,都伴随着南朝陷入更不堪的泥沼。

    离开皇都时,北人要求南朝交几名皇子做人质,南朝君主舍不得最疼爱的第四子,提出用丞相替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不至于向死处去,总归是让白旻之更难受的境地。

    玉冠下的脸面无表情,白旻之跪别了涕泪涟涟的君王,作为俘虏随北人向朔方去。临行时,他背上了自己的琴,琴中藏着剑,他想国破至此,君王也无情,若再遇大辱,他便……自杀。

    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西四百州。北人的队伍缓缓离开皇都,长夜漫漫,有人转告营地一角饥寒交迫的白旻之:薛将军想见你。

    他想起宫墙下,只有二人知的宣告,坚决得没由来。疑惑,甚至恐惧,然而别无选择,白旻之背上瑶琴赴约。

    薛倾靠在一棵树上,他在等白旻之。

    四野晦暗,好像他每次与白旻之见面,都是在天色不好的夜晚。

    不,有一晚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旻之的夜晚,月上中天,清辉万里。

    那是很久以前了,久到南朝还是九州寰宇内最强盛的国家,万邦来朝。久到他还是个无名小将,护卫使臣奔贺南朝太子的百岁宴。

    将进宴会时,守卫对他是否有资格入内起了争论。

    薛倾想他这等身份,不进去也罢,正准备妥协,忽有另个人插进话来,“让这位小将军进去便是,你们是怕栖梧台不够大,容不下多的一个座位;还是怕我南国物产不够丰茂,招待不起多的一位客人?”清润的声线,把礼貌与自信糅合得恰到好处。

    是要怎样博大的胸怀,怎样殷富的祖国,才够支撑一个人道出如此的话。

    薛倾回头,看向来人,那人与守卫说完,正好也转头望他,面上挂着友好的笑。

    这个人……怎能这么好看。多年后,薛倾仍会如此想。

    青玉冠下一张楚楚谡谡的面庞,浅笑盈盈,搭上几缕鸦色的鬓发,顾盼流转间,揉进他眼底,烙成终生不散的朱砂。

    接下来那人便走了,留薛倾魂不守舍地进场,各色达官贵人来来往往,他脑海中却只有方才青色的身影。直到南朝丞相朗声诵起了祝辞,他惊觉入耳声线的熟悉……蓦然抬手,原来,方才的男子,正是南朝丞相白旻之。

    歌舞开场,南朝君主为来客精心准备了饱含江南风情的采莲戏,后世斥其为亡国的淫词艳曲。但那都是后世了,碧波荡舟,芰荷红裙,异国来客心悦诚服地欣赏。

    而十年后,将南朝踩在脚下的人,正出于此时的座上客。

    宠妃拌作了下凡的仙子,宫女举着荷叶轻盈围绕,众人的目光聚集于舞台,唯独薛倾,痴痴望向上座。

    栖梧台露天而起,极尽雕琢的镶金屏风后是漫天璀璨星辰,一轮皎洁皓月,佳景难再,薛倾却觉得,只白旻之一个人,只抿着唇安然侧首,那样的风致,已然胜过铺天浩繁星月。

    婉转的歌声,轻烟般飘散于渺远夜空,除此之外,台上再无他响,歌舞进入宁静之境,台下也跟着噤了声。

    然而百般奇巧,都没能感染薛倾。烛火正燃至旺时,透过宫灯,一层一层地渲染在白旻之身上,灯红酒绿,再素净的衣裳都被涂得暖光融融,却唯独,侵染不了那近乎圣洁的、白玉似的侧脸。

    眼眶骤然一酸,薛倾不禁低头抹了抹眼。

    许是酒太烈了罢。

    归国后,即便有所升迁,薛倾亦不敢肖想自己能和南朝的丞相再有交集,只把那人珍藏做遥不可及的明月。

    直到北朝日渐强大,有人提出,吞并南朝,统一九州,复秦汉之恢弘。

    薛倾起初是抗拒的,他不愿侵略白旻之热爱的国土。然而,雄心勃勃之士不断煽动军队,终于,在某个阴暗的时刻,他陡然转念,胜者为王,也许……也许他可以换种方式拥有白旻之。

    战利品这个词,贴切得过分。

    杀孽泡红了他的眼瞳,刀枪雕刻了他的面容,昔日被守卫拦在场外的小将,已成为驰骋沙场的一国元帅。

    他所向往的,就要来临。

    黑夜深沉,有模糊的人影浮出地平线,正向山丘行来,近了,越发近了。

    白旻之站在薛倾面前,他将琴紧抱在胸口,摆出毫不掩饰的防御情态。

    喉结动了几动,面对眼前人,薛倾踌躇许久,才开口道:“旻之……”

    谁知白旻之面色一凛,冷冷道:“薛将军,我为南朝宰丞,岂是你可以直呼名讳的!”

    “哦,白、白大人……”见他不高兴,薛倾忙改口。

    沙场上大杀四方的将军,在区区文人面前竟胆怯无比。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长歌的冷淡吹得没了踪影,听候发落般,薛倾一时失了下文。

    还是白旻之先道:“薛将军所为何事?”

    薛倾的神色微妙起来,话语却是诚恳的,答的是:“放你走。”

    白旻之愕然。

    南朝丞相,如今只是北朝的人质,南朝君主怯懦,无力争取臣子的安危,他薛倾身为北国肱股,若将白旻之据为己有,想来王上不会追究……

    诚然,在见到白旻之前,薛倾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简直像奋斗多年,终于等到成果。

    但,就在见到白旻之的刹那,他变了心意。

    淡淡的月辉,罩得白旻之整个人圣洁不可侵犯,恶劣待遇憔悴了他的容颜,憔悴不了他挺直的脊背,整齐的发冠。很难想象,沦落至此,尚有人不弃故国,仰面直视生杀予夺之强虏。

    江南软风细雨滋养出的不是塘泥,是外柔内刚的温玉。这样的风骨,薛倾怎么舍得折断。

    由欣赏走出第一步喜欢,若再生出尊重,那约莫是已经爱上了。

    “你……有何企图。”白旻之迟疑。

    薛倾无奈又气恼,只道:“我若有所企图,无需曲意设计。”

    是了,事到如今,南朝还有何值得北朝费心谋取的,而他白旻之,面对薛倾,也止俎上之鱼肉尔。其实白旻之不过想问薛倾为何放他走,只是面对敌将,下意识便用了“企图”一词。

    “若定说我有所企图,也无非是,”白旻之正黯然,薛倾的声音忽响起,“希望你天亮再启程,陪我一晚。”

    感到薛倾抬步迫近,白旻之警惕抬头。苍云将军太高大了,光是阴影就能将白旻之笼罩,玄金的重铠武装到了牙齿,他整个人自然地泡在夜色中,除了那双幽深红眸,在面对长歌时,似乎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

    见白旻之紧张,薛倾揭下面甲,目光游移间,他瞧见白旻之怀中长琴,于是道:“窃闻白大人尤擅援琴,既然今日携来,可否为某奏一曲。”他其实不爱听琴,只是说好了一晚,总要找点事做,不至于尴尬相对。

    场面陷入沉默,若白旻之执意不肯赏脸,他也无法狠心强迫。

    半晌,白旻之终于道:“好。”

    说罢,他便要就地开弹,薛倾忙道:“去丘上开阔些的地界罢。”

    得到白旻之的点头认可,薛倾伸手,停顿片刻,终究只握住那纤瘦手腕,带着白旻之向丘上去。

    被冰凉手甲激得一抖,白旻之随薛倾动着步伐,低头望了腕上的手一阵,没有挣脱。

    罢了,他想,总归只有今晚。

    行至丘顶,景致豁然开朗,没了遮挡视野的高大草木,放眼便可见无垠的夜空,一轮淡黄圆月安卧于深蓝苍穹,显得格外的大,仿佛是与月下人间坐而论道。

    白旻之席地弹奏,暖橙萤火循着声音围绕过来,在他素白指尖缭绕,跳跃。

    宫商流风回雪般淌出,薛倾本是站着的,可琴音太过祥和,让人听了只想放松、坐下。他便真地坐下了,一腿伸直,一腿屈膝地随意坐在白旻之身侧,看夜空下宛如拖墨数笔的远山,微凉的风拂过来,撩乱他鬓发。

    许久不动琴,白旻之弹得心情大好,眼角余光瞄到薛倾卸去面甲的侧脸、干净的线条,他忽然觉得,身旁人也许真的没有恶意。

    但是为什么呢。

    一曲终了,白旻之侧头看薛倾,刚好薛倾也看他。

    长歌的脸庞依然沉静如白瓷,萤火萦绕,恰似当年宫灯煌煌。

    薛倾倾身。

    薛倾吻了白旻之。

    大概也算不上吻,毕竟他只是贴上了白旻之的唇,毕竟他连白旻之的肩膀都不敢抱,毕竟白旻之毫无回应,甚至睁着眼,任薛倾闭眼吻得认真。倒映在白旻之瞳中的萤火骤然骚动起来,将姿势奇妙的二人包围。

    可这已经是白旻之想着,没有人知道、过了今晚什么都不是、薛倾放了他一马,如此连连让步的结果了。

    他是南朝的丞相,而薛倾,是率领北朝狼虎,踏破他家国的仇敌。

    他如何,能与薛倾真心相待。

    薛倾也懂,可如果没有战争,他也许永无再见白旻之之日。况且两国交战,他身为军人,是兵刃,必须听从君王的驱使。白旻之深爱南国,他忠于北朝,都没有错。

    错的是他强求镜花水月,痴心妄想捞取当年的那轮明月。

    白旻之怎么会记得,只有他一厢情愿罢了。

    薛倾起身,戴上面甲,声线恢复了低沉:“走吧,白大人,我的马栓在之前的树下。”

    “不是说一晚……”天色未亮,白旻之先是下意识问,很快便改了口,“……好。”

    萤火虫和月亮都被留在丘顶,很慢很慢,他们一起走到树底,薛倾解下缰绳,缰绳将要交到白旻之手中时,他像下决心般做了个忽然的动作。

    他抱了白旻之。

    一个称不上温柔的,甚至急躁的、粗暴的拥抱。

    白旻之抓住他的手,推动几下无果,竟就此放弃挣扎,甚至轻轻道了声“谢薛将军”——这个人是北国的将军,只是听命于君王才攻打南国。

    “你不恨我吗?”

    被薛倾的话点破,白旻之如梦初醒,他……他方才在想什么,他竟在为薛倾开脱。

    “等天亮,我就继续恨你。”白旻之眨眨干涩眼眸,道。

    天幕泛黛,第一缕晨光将要挣脱黑夜。

    在那之前,薛倾放开了白旻之。

    接过缰绳,白旻之翻身上马,马前驱几步,薛倾也同时跟出几步,定定仰望追随。白旻之回首,头一次真心对薛倾笑了,笑得苦涩。

    他的眼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与薛倾相同的无奈。

    薛倾像被那笑钉在原处,再挪不动半步,只能目送白旻之打马长嘶,向心心念念的故国奔去,等他惊觉,风露浸凉,眼中只余苔痕鹿影,再无白旻之半点踪迹时,天亮了。

    春江东去不复返,就算薛倾放走白旻之,北国大军,依然叩开了南朝国都。

    雕梁画栋崩塌于战火,烽烟熏哑了清亮歌喉,杜鹃鸟在笙箫默然的废墟上殷殷啼血。

    无边丝雨细如愁,江南的梅雨,这一年下得格外久。

    菱歌南国,青瓦巷陌,曾经满映华灯的御河,那样声势浩大的王权富贵,那样四方来贺的车水马龙,竟在一夜之间,飞灰湮灭。

    留待青史几笔,不过是属于胜者的六合肃清,天下归一。

    呜呼哀哉。

    被薛倾的人找到时,白旻之正要自缢。

    不降的前朝旧臣都沦为阶下囚,而薛倾将白旻之藏入府邸,如他所料,君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功勋冲昏了薛倾的头脑,他以为自己救了白旻之一命。

    金樽玉液,庆功宴罢,酒气熏熏的薛倾,踢开了白旻之的房门。

    他终于,终于道出了初见时白旻之予他的惊艳,终于说出了深埋心底多年的热爱,何其欣慰。

    却是在箍着那脆弱手腕,将心上人撕裂得支离破碎的时候。

    白旻之骂哑了清润的嗓子,折断了弹琴的指甲,最后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清晨醒来时,宿醉的头痛,抓痕的灼痛,一齐袭向薛倾。

    但更可怕的,是凌乱床铺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拉扯太激烈,薛倾忘了给白旻之盖被褥,白旻之经受了一夜的寒气,四肢冰冷,原本白净无暇的肌肤上满是淤青,血丝与白浊混合的腿间,昭示着薛倾的恶行。

    薛倾惊慌失措。

    白旻之开始了对薛倾长久的冷眼。

    在第三次阻止白旻之自杀后,薛倾愤怒了——他想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优待,助长了白旻之的反逆。

    于是他当着白旻之的面踩断了琴中剑,派人不留空隙地监视白旻之,自己则外出领兵。

    薛倾知道这不能改善二人的关系,他想,两不相见,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但人心险恶远超出他的预料。

    班师归朝时,薛倾寻遍庭院,不见白旻之踪影,几经逼问,下人才支吾道出,白旻之被王誉带走审讯了。

    薛倾不懂朝堂纷争,只怒南朝已覆,为何犹要逼害白旻之!

    拾遗在宫门口拦下匆忙面圣的薛倾,告诉他其中暗流:降北的南国旧臣陈顾在朝中风生水起,以王誉为首的北派不满,偶然得知原南朝丞相在薛倾府中,便将人抓去……应是想通过白旻之得出,或捏造陈顾的把柄。

    天牢兵戈锵然,火光炽烈,薛倾盛怒劫狱。

    白旻之性子刚烈,果然已受了刑——他右手的骨节,被一根一根,尽数敲碎。

    原本光滑修长的妙手,只剩丑陋枯皮,皱巴巴地,勉强包裹血肉。

    他再不能刻羽引商,那一夜流风回雪的琴音,薛倾再听不到了。

    被救回将军府的白旻之,很安静。他不再排斥薛倾,不再自杀,终日呆坐房中,安静得可怕。

    檀烟冉冉,软榻上的白旻之背对薛倾。

    薛倾讲述自己与陈顾联手扳倒王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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