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肉不欢 第2节(2/6)
作品:《无肉不欢》
,只是不愿意承认,那时也还没到非承认不可的程度。脑海里浮现出马可的脸,带着林修弋最中意的表情,在地铁上他说出他名字时那人瞬间散逸的表情。「我之于马可就如同那一份咖喱炒蟹」,这个比喻让林修弋几乎笑出声,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可以占满那人全部心神,一旦时空转移,魔法自然失效。情绪再次近乎一边倒地转向消极,还好在陷入悲哀之前有一个声音冷静的说,世界上最强效的魔法是时间,既然他可以被咖喱炒蟹吸引,那就想办法让他只被咖喱炒蟹吸引。这个想法尽管沿袭了那个可笑的比喻,却成功地将林修弋的思维引入了荒地深处。他发现掩藏在荒地诱人边缘之后的地标上注明着爱情。这一片爱情区域之所以看似荒芜,是因为它被包裹在迷雾中,越深入腹地雾气越浓。他在迷雾里睡去,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显出愉悦的波动,他知道雾散之后的景象是何其美好。
同样一晚,马可整晚盯着天花板,是真正的深度失眠。天际露出鱼肚白时,他起身洗漱,清醒得如同一夜好眠。吃过早餐,六点半背包出门,去客运站,回父母家。
清晨的候车厅并不冷清,这样多的人赶早出行,为了生计忙碌,而他一直以来构建的生活框架正面临崩塌,却无心补救。马可看着来往的人群,或睡眼惺忪,或满脸疲惫,或同他一样面无表情,这样累,为什么不选择脱离。排队检票时,他接到林修弋的电话,盯着手机屏幕怔忡了几秒,终究选择接听。
“马可,醒了吗?”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那样的轻松自在,心里忽然间有些愤懑,声音憋在喉咙里。电话空白了将近一分钟,马可终于能说出话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持续到马可上车,他听到耳边响起一声轻咳,紧接着,对方语音犹豫地说“马可?在听吗?”
“嗯。抱歉,刚刚检票上车,所以……”自知这理由太牵强,话只说了一半,他就尴尬得无以为继。
“呃,上车?”
“回我爸妈家。上周我妈打电话来说是有事。”
“上周……我接的那个电话?”
“对……”马可原本就干巴巴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没有水分。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晚肯定得回来,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你,有事?”最后两个字的音几乎连在一
起,像被逼迫着快速吐出。说话人只觉声带紧绷,再不能发出多余音节;而听话人则是觉出不耐烦,甚至暗含恼怒。
“不,也没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
短暂而没有实意的对话,马可只觉内心更加混乱。他从没想过要去了解一个人,包括自己。人类太复杂,想要的不想要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应该的不应该的,能够的不能够的,看似有据可循,实际上却满是变数。如果人也能像食物一般,这个世界就简单多了,怎样组合合适,怎样搭配会有最好的味道,即便不能一试即知,至少在制作成功并且被记录之后便有了可供参考的凭证。而人类,混有太多未知的配料,就算是老饕也不能获悉全部。汽车启动,出发,马可仰头盯着天空,尽量让大脑放空,那些有的没的,多想无益。
马可至今为止二十七年的人生,用他唯一热衷的食物来形容的话,就是一碗没有蛋花没有虾米的紫菜汤,甚至连葱花都鲜有。前十几年是乖宝宝,成绩不算顶优秀,但绝对听话,叛逆期短得还来不及被发现就已经结束。后十几年更乖,早熟地制定了人生规划,按部就班地中考高考读大学毕业工作,没有仗着体格优势打架滋事,没有早恋,甚至没有逃课。这样的孩子,对父母而言自是喜不自禁,早些年逢人就拿出儿子的「人生规划」向人炫耀,近几年虽然有规划在前,却也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起初,马可反抗过,说“原本的计划就是二十九岁结婚,从毕业到结婚总需要几年时间准备,总不能空着两手将人娶回家。而且,那时结婚,隔一年生子,刚好是男人身体状况最佳的时期,生出的宝宝最聪明健康”。理由再合理不过,但面对马可的母亲,这点反抗微不足道,只一句“结婚之前总要先交往看看,这件事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没关系,我做就好,你只要抽空同人见面”,马可便再无话可说。
从开始相亲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马可已经不记得见过多少人,起初的烦躁,之后的疲惫,直到麻木。他从没看清过她们的脸,也从没反对过她们的决定,说继续便继续,说结束便结束。老太太锲而不舍,尽头只有越发强劲的趋势,时间只助她摆出“我就说提前准备总没错”的姿态。马可见她如此,只能微笑面对。他终究会满足他们所有要求,所以从不真正抱怨,也从不觉得愧疚。
预料中的事情果然如期而至。马可刚进家门就被母亲拉去试穿新衣,耳边尽是相亲对象的信息,毕业不足半年,同他在一座城市工作,样貌可人,温柔贤惠,喜欢做家事并且烧得一手好菜。虽然听上去与之前见过的并没有多少不同,但是马可可以看出母亲很中意这一个,又是新衣,又是叮嘱,几乎帮他设计好要说的台词,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被母亲这样重视。
见过面之后,发现不只是听上去没有不同,母亲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一类,马可有时怀疑,老太太是否注册了相亲网站,否则她上哪去找来这样多相似的女孩儿。与以往不同的,这一次的相亲宴,马妈妈全程陪同,不似以往在菜品上桌前与对方母亲结伴离开。女孩与马妈妈过分熟络,若不是隔着桌子,两人恐怕要牵着手讲话。同桌的三人热情聊天,马可独自呆坐,只在母亲投来不善眼神时勉力插话。
食不知味的一餐终于结束,马可始终游离在状态之外,表现甚至算不上差强人意,却意外地并没有受到母亲的苛责。他无心询问原因,虽然觉得母亲带着同情的了然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却也知道她所以为的状况同他毫不相干。
隔天一早,马可被母亲叫醒。对于昨日晚餐之后告别之前双方约定再见的事他全无印象,不过,他不知并不代表可以不去。于是,收拾妥当之后便被遣出家门。这一日过得怎样,马可依旧无知无觉。他像只提线木偶,带着特定表情,念出程式化对白,好在流程已经被安排好,用不着他拿主意。即便是这样,相亲对象似乎并不介意,整日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厌烦,直到两人同行回到工作的城市,分离时也依旧笑容嫣嫣。
糟糕透了,重新躺回自己的床上,马可恹恹地吐出这么一句。以前的那么多次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一次,几乎用尽全力才能避免半路逃离,忍耐到最后,终于得到解脱时,他只觉得全身都痛。他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眼前一片黑暗,空气略感稀薄,如同进入空间夹层,与这个世界隔离。
马可迷迷糊糊地就着这样的姿势进入梦中。眼前一片绚烂,明媚的色块交替出现,似是应和着某种节奏跳动闪耀着。忽然间,这场无声舞动被什么打断,色块们渐次静止,靠拢,重叠,混杂的色彩融成一团黑墨。墨色渐次扩大,直至吞噬整个空间。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叫他。那声音似乎在说“马可,你醒了吗”,他想要回答,却发不出声。他很着急,明明已经在呐喊,却仍旧不能被听到。叫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清晰地听到那人说“可可,去敬酒”。什么?敬酒?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即将退去,他忽然想要将它们重新聚拢。他直觉将要出现的是他不想看到的画面。不,快醒来!快醒来!这似乎不是他的梦,他控制不了,既控制不了画面的变化,也不能结束梦境。可可。马可。声音迭次混乱,人们或焦急,或不满,或恼怒,或平静地叫着他的名。他看到站在透亮的空间里的呆愣的自己,包裹在严整的西装里,神色痛苦呆滞。身旁围了许多人,他们在一片光亮里晃动,咧嘴带笑,笑容被光线切割成一片片,各自碎裂。看清在梦里与自己相对而立的那个人之后,他终于从梦境中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碳烤生蚝:南方近海边常见小食,长于鲜味和蚝肉质感。一般有蒜香、豉汁、原味三种。可以根据个人口味随意调配。生蚝虽然也有其他吃法,但这一种最朴素自在。注意洗净、烤熟,半生很容易导致腹泻。生活也是朴素自在的最好,假装出来的很容易夹生,当然肚子是否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咖喱炒蟹
新的工作日,林修弋恢复常态。午休时与秦月一同外出用餐,在售卖午餐定食的咖啡店遇到早一步到的张怡滐和另外两位女同事。打过招呼后,几人拼桌。等食物的时间,几个女生耐不住好奇,旁敲侧击的询问林修弋最近是否有事发生。秦月也表现出适当的好奇。
“你们希望哪种推测成立呢?”林修弋知道他们想知道什么,但他实在不想说。身体的反应先于意识,这是成年以后的第一次,等他理清一切之后,发现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已经过度带入。这样荒谬的状况,说出来,秦月大概会问他是否中邪。于是,他把问题推回给几个八卦的女生。
“哪有什么推测,那些只是无责任脑内剧场,林工不会介意的对不?”张怡滐略带尴尬的笑着说。她不是很确定林修弋是否将那些话放在心里,不过在公司做的比较久的几个同事都很肯定地说,林工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无论好坏。他们还说,难得林工也会被什么事情影响到将情绪带入工作时间,自然值得一猜,顺便借此机会开发下大家的发散思维能力。
“哈,那些个,没一个能成立。”秦月对那些个猜测表示不屑,直接全部否决。
“这么肯定?”林修弋问,秦月点头。他接着说,“你也猜一个?”
“蓦然回首。”
“不可能。”不等林修弋接话,三个女生齐声否决。
“怎么不可能?你们,有我了解他?”
“之前那个跑来公司闹的女人,说林工抢了他男朋友,事情闹得那样大,泼妇骂街一样,林工也只是皱下眉,打给那位伪直人来领人。所以,肯定不是感情相关。”那件事之后,林修弋便被贴上了冷静无情的标签。直人君匆匆赶来,还没弄清事情始末,脸上的表情就因林修弋的一句话变得僵硬无比。他说,两位的私人矛盾请私下解决,男朋友出去玩儿,作为女友的你需要的是检讨,不是无端讨伐,不过,检讨之前请先看清这个男人是否值得。直人君对着林修弋转身背影,情急之下当众表白,换来一扇关闭门板和一阵唏嘘哄笑。事情就此结束,大家私下讨论,一致认为林修弋是情场高手,青木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可以谈情,但说不得爱。
张怡滐并不知道这件事,没听过,更没见过。她只是本能觉得林修弋并不是会为感情伤神的人。猛然听到这么一件事,她愣了下。
“啊,小滐不知道。”林修弋笑笑地看着张怡滐。之前据理反驳的人脸上显出无心犯错的囧然。
“你是,同性恋。”理清刚接收的资讯,张怡滐呆呆的问。自然得到肯定回答。
“你们,都知道?”再次得到肯定回答。
“那如果我接受不了会不会被炒鱿鱼?”张怡滐语速极快地问,话音刚落,手机响起。她无视手机,看着林修弋。
“当然不会,公司不是我开的,你也不是我的下属。不过……”
“不过什么?”
“先接电话吧。”
“我竹马打来的。不过什么?”
“没什么,去接电话。”听到电话是马可打来,林修弋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反正话题已经绕开。
张怡滐接完电话回来,大家点的餐都已上桌,各自埋头吃饭。
“那位真不是你男朋友?中午都打来查勤。”女同事之一问。
“真心不是。惹到这么一位,我得比现在老十岁。我男朋友尽管工作很忙,也比他贴心。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的,他除了美食,什么都不上心。相亲无数次,每次都被看上,也每次都被甩,谁都受不了自己比不上食物吧。这次好嘛,更严重了,昨儿刚见过,今儿就忘了对方名字。不过,他这次居然想主动拒绝,求我帮忙。”
“听着像是被迫相亲。”
“哟,林工难得八卦一次。”秦月一边揶揄,一边转头看林修弋。被看的人并不理他。
“差不多吧。母命难为。那个人从小就是个乖宝宝,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啊,忘记之前的问题了,应该跟林工交换的。林工还有啥想知道的不?例如为啥他既然不想相亲,却不仅相了还同意跟对方交往之类。”
“你之前有问问题?”林修弋说不上想不想知道,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大概。不想继续关于马可的话题。
“有啊。算了,我换个直接的问法好了,反正你们肯定也都知道。老板也是同志?”张怡滐故意将“反正”说得可怜兮兮,像是大家保留了共有秘密,唯独将她排斥在外。事实上,只是没人刻意提起罢了。
“是。公司还有一个,是老板的爱人。想知道是谁吗?”林修弋悠哉哉地回答。无视秦月玩味的眼神。
张怡滐的问题答案人尽皆知,公开信息从来都没有吸引力,而林修弋抛出的八卦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了。话音刚落,就有两双探求的眼睛望向林修弋。
“那我就知道了。嘿嘿!”
“你知道?”那两位异口同声。换来张怡滐一副“就不告诉你”的得瑟表情。
这一餐在两个女人的八卦欲和其余三人的缄口不语中结束。
那一次在维兰德遇到的女人应该是他的相亲对象,林修弋想,或许那日所见并不是情侣闹变扭,
而是某人被甩。
维兰德是一个荷兰人开的餐馆,地方不大,装修雅致。据说店里从灯烛桌布到挂饰摆件都是老板娘亲自挑选,据说老板娘是道地的当地人。店里最受好评的一道菜是咖喱炒蟹,所用咖喱是老板不外传的秘方,又据说是为老板娘亲制,类似情定信物。林修棋到本地出差,不知从那儿听来如是据说,一定要亲口品尝。此人并非林修弋兄弟,却因为种种机缘成为挚友。毕业工作后虽相隔甚远,却并未疏离。老友要求,林修弋自是奉陪。
到约定日,修棋开会拖延,终于脱身,时间已经比预定晚了近一个小时。林修弋百无聊赖独自等待。彼时有服务生端着炒蟹从他身旁经过,视线不由自主随行,接着便看到马可明媚乍现的神采。两桌相隔不远不近,不闻声,可观形。
上桌的菜品吸引了男子全部的注意力,对面佳人貌似话到一半,生生打断,面露不善。男子夹出一只蟹腿,吮去表层藤黄汁液,然后将蟹腿捏在手里,用钳子夹裂硬壳,剥出白嫩蟹肉。他品尝蟹肉的情态凭空为那一道菜色加分,没有夸张的表情,只一脸沉静,眼眸深敛。见他如此,对面佳人非但没有对盘中物生出更多兴趣,反而放了筷子,脸色愈加难看。男子解决完那只蟹腿,再次动筷时,才发现对面人面色阴郁的盯视。他抬眼看过去,疑惑几秒,夹一块挂满咖喱蛋羹的蟹块到佳人碗里,之后继续与蟹奋斗。佳人依旧姿势不变,忽的现出一副放弃神态,嘴角弯起,脸上写满自嘲。她开口说话。男子因为她的话停下动作,低头盯着剥出的蟹肉看了几秒,抬头回话时一派温和神态。旁人看在眼里,只觉两人发生争执,且女方有无理取闹的嫌疑,至少林修弋这样认为。不多时,佳人拎包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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