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chapter88

    面对女性提出的问题，埃尔隆德没有回避。

    那个世界的结局他们都心知肚明，女性或许只是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肯定，彻底断绝那份缥缈虚妄的念头。毕竟，那个人早已经完全不再记得她，所以依托于那个人而诞生的自己，也将消失在神祗的遗忘之间。

    “是的。”埃尔隆德灰湛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哀伤，“我很遗憾。”

    女性却反而笑了起来：“这就是我选择你却不选那位瑟兰迪尔先生的原因了。”

    强大、清醒、理智……却对素不相识者亦非常温柔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间已经带上几分解脱之意。

    “你们看过那段记忆了，我们究竟是哪里走错了方向呢？”女性轻声问道。

    “错误的是上一个的神。”在埃尔隆德开口之前，瑟兰迪尔毫不客气地说，“他不应该将神的职责交给一个承担不了的‘人类’。”

    说的难听一点，恶神明显没有承担一个世界的器量。

    虽然精灵们从未见过他身为神的样子，但是如果和他成为人类时一样，那他就是个只能站在自己立场看事情的狭隘者。

    世界要进步绝不可能少得了鲜血和死亡，而且任何一个世界，都没有完美的存在。

    既然成为一个能看透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刻的世界核心，就必须有接纳一切的准备……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光明和美好，光明之下藏着阴影，而美好背后或许是浓重的黑暗。

    瑟兰迪尔的话虽然直白，但他并没有说错。

    埃尔隆德也开口，只不过比精灵王更委婉一些：“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明明已经见过了真相，却又对真相视而不见。”

    “真相？”女性不解。

    “……就算神也会犯错、也会堕落——这件事。”

    那个少年在接受核心的责任之前，已经质问过上一代的核心，那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上一代的核心的不足。然而他却忽略了真相，固执的认为世界在他手上应该更好，人类之中不应该有罪恶。

    世界整体是更好的——然而在此之前，需要付出代价。

    因为没有付出代价而得来的东西，往往不太容易被珍惜。

    有光就有影，完全没有罪恶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即使一个小小的玩具箱，亦有善恶分别，何况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身为人类可以因为人类的丑恶而愤怒而接受不了，身为神却必须正视这种程度的污秽。

    “我明白了。”女性点点头，“那么，请帮我阻止他吧。那个世界早已毁灭在他的放弃之中，可是放弃之后他又陷入了后悔，才会陷入这样疯狂的堕落之中——”

    “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啊，可是我却放不下他。因为我比起任何人、任何事来，都还要更加爱他。自私自利的女人和优柔寡断的男人，我们从来不应该是什么神……”

    没有等到回答，甚至没有说完她的话，女性的身影便散乱在风中。

    “要去么？”瑟兰迪尔看着埃尔隆德，知道这个半精灵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先去看看莉莉娅他们是否平安吧。”埃尔隆德根本不需要回答瑟兰迪尔，精灵王总是知道他的决定。

    ※※※

    墓园的事件完全彻底的变成了灵异事件。

    那么多早已下葬的尸体被重新挖出来七零八落地散在墓园里，有些甚至已经变成了枯骨，却依然套着制式简单的黑袍，身上还有被子弹什么的打出来的伤痕。

    ——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这种现象！

    “那个吉姆·雷特实在是无聊又爱排场。”一边嚼着鸡块一边看新闻的肖搂着她心爱的小熊对着另外两位男士吐槽。

    如果不是他挖了这么多人出来玩“祭祀游戏”，墓园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据说已经有不少人打算把自己亲戚迁出那个墓园了……

    这时候里瑟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乔丝·卡特。

    “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墓园那件事该不会跟你们有关系吧？”严肃的女警官虽然被调职，还是改不了往日的作风。

    “怎么会？我们目前只是都市传说，还没上升到出演神鬼传奇的地步。”里瑟缓缓地说，他用轻柔的嗓音说话时总是带着一股既轻佻又深情的气质，说出的话也让人分不出真假。

    将莉莉娅送回布莱恩家之后，芬奇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件事就此闷在这间小小的图书馆里，谁也不能说出去。虽然相熟的人肯定会猜测和他们的联系，比如里瑟已经先后接到莱纳尔、佐伊的电话，现在是卡特。

    但这件事毕竟太过荒诞诡秘，只要他们咬定不松口，对方也决计怀疑不到他们身上。

    “……为什么我觉得你非常可疑？”

    “乔丝，很遗憾我真的还没有驱鬼降魔的本事。”

    “好吧……”

    电话挂断了。

    里瑟一回头就对上三双看着他的眼睛——芬奇、肖还有凑热闹的小熊。

    说过无数能以假乱真的谎话的前cia一流特工间谍耸了耸肩：“我说得可都是实话。”

    “咳咳。”

    芬奇率先转过头，继续看着屏幕里一堆灵异爱好者蹦跶着准备在墓园周围露营，肖则是非常不客气地切了一声，才搂住小熊的脖子，继续啃她的鸡块。

    正在这时，约翰·里瑟看到一头红发的小姑娘站在铁门旁，指了指图书馆的入口。

    里瑟眯着眼看过去，就见到真正解决墓园事件的两个精灵一点一点凭空出现。

    里瑟镇定地挑了挑眉——希望他们非常讲究隐秘性的老板不要因此关闭图书馆，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据点的。

    “芬奇、肖，我们有客人了。”

    老板果然被吓了一跳，而肖则是双眼发亮，看上去非常想要直接上去挑战一下。

    “很抱歉，我们准备离开了，打算跟送莉莉娅回家的你们道个谢。”埃尔隆德微笑着说，他身上平和的学者气质让芬奇稍微放松了一点戒心——真的只是稍微一点。

    “离开？”

    “对，我们很快会离开这个世界——相信我们的事情肖小姐已经告诉你们了。”埃尔隆德对将莉莉娅送回家的肖感激地一点头。

    “我觉得我们关系没有好到需要道别的地步。”芬奇干巴巴地说。

    “是我想要在离开之前，见一见创造出机器的人类。”

    就算埃尔隆德的声音再温柔，这句话一出也立刻惊扰到了芬奇这只兔子，他瞪圆了眼睛看向精灵领主，嘴唇张开着，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要问一问哈罗德·芬奇阁下，你觉得你创造出来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起浅显，往深里去思考，却又透着一抹意味深长。

    然而芬奇在沉默半晌之后，坚定地看着精灵领主：“我创造出来的就是‘机器’。既不是上帝，也不是人类，机器就只是机器而已。”

    “如果它能够成为上帝呢？”

    “那不是我所创造的东西——如果它能够成为上帝，必然是因为它自己。”

    “你的说法，简直就像是在说如果是你，会遏制这种变化。”

    “我会。”芬奇直视那灰湛的双眸，眼中亦仿佛有群星闪烁，“人类不需要上帝。”

    “我明白了。”埃尔隆德这几个问题是帮助机器小姐问的，作为她给予他们能够安静吸收死亡法典的场地以及束缚被狂气影响的瑟兰迪尔的报偿。

    那个人类的理念坚定的不可思议，机器小姐绝不可能以她现在的存在形式得到认可，但另一方面，不管是埃尔隆德还是瑟兰迪尔，都非常欣赏这样有着坚定眼光的人类。

    因为芬奇并没有说错。

    那并不是忘恩负义或是其他什么，那只是对人类这个种族怀抱坚定希望，愿意脚踏实地走下去的人类的坚定信念。

    “那么我们告辞了。”

    吸收了法典的力量之后，精灵们已经可以自由选择离开的时间，但他们和这个世界的属性完全相反，如果继续滞留恐怕会对世界产生影响，所以精灵们还是选择立刻动身离开。

    “在世界之间旅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肖突然开口问。

    埃尔隆德微微一愣，继而笑了：“大概是，循着一条未知的脉络，不断寻找回家之路的感觉吧。”

    不论走出多远，他们都是伊露维塔的孩子，只有那个世界，才是他们的归宿。

    ※※※

    “做好准备了吗，瑟兰迪尔？”离去的通道被打开的时候，埃尔隆德突然微微歪着头问着精灵王，“我有预感，那就是最后的一站。”

    瑟兰迪尔对此的回应则是牢牢地牵住埃尔隆德的手，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都绝不放开。

    第89章 chapter89

    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的第一反应非常一致。

    这不是一个世界。

    这只是一片残骸。

    鲜血和火焰都已淡去，留下的只有灰烬。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诉说着死亡和凋零。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正好看见恶神和他的王座——斑驳的灰色石椅孤零零地伫立在世界的正中央，废墟之上的王早已失去他的国土。

    命运扭曲之下，神的世界早已沦亡。

    精灵们对视一眼。

    和这片土地比起来，就算是索伦的巢穴也显得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你的世界已经结束了。”埃尔隆德严肃地看向恶神，言辞之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就算再多的灵魂也填补不了它所失去的。”

    “我知道。”王座上的家伙支着脑袋，脸上的神情平静且带着笑意，看起来并不像是两个精灵曾经遇见的那个恶神。

    然而不管是精灵王还是精灵领主都没有放松警惕，依然并肩站在一起，与恶神保持着距离。

    “这个世界不可能重新开始，我已经认识到这个结局。”恶神勾起一个微笑，他目光突然闪亮着某种诡异的疯狂感，让两个精灵觉得有些不妙。

    ——有什么地方改变了恶神的想法。

    果然，恶神继续说：“但是我得到了新的灵感——既然世界可以被传承，我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这一个呢？那个孩子——那个新生的神，却拥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被那股力量打伤，却激发了新的灵感。”恶神不怀好意地目光盯着两个精灵。

    “你们以为自己为什么能够来到这里？收集齐了所有法典？不对，是我，让你们来到这里。”

    恶神向前伸出手。

    “把你们的灵魂交给我吧？带我去认识认识你们的世界。”

    精灵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错，埃尔隆德身上有恶神的印记和法典，只要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融合了死亡法典的西弗勒斯成为桥梁那样，他们也会成为恶神到达自己的世界的通道！

    “不错，我随时可以过去你们的世界。”恶神恶意地说，“但你们的神……是叫做伊露维塔？她非常强大，和霍格沃茨那个软弱的小家伙可不同。我需要你们的灵魂作为遮掩，所以才让你们来到这里。”

    随着他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冒出无数红色的物体——正是曾经在玩具箱和温彻斯特兄弟的世界出现过的那些形似触手、泛着腥臭的红色怪物。

    原来恶神早就布下陷阱，在这里等着两个精灵。

    “哼。”瑟兰迪尔冷哼一声，又回忆起当初找到埃尔隆德时，对方昏迷不醒的模样，手中长剑一转，迎上他刀锋的怪物顷刻间化为一团血沫！

    埃尔隆德也亮出了武器，两位精灵在一片血色之中互为倚靠、交织起舞。他们的精神领域里，翠绿的恒春之木和它树冠上的三颗果实渐渐绽放出光华，为精灵们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

    血色怪物源源不绝，精灵们虽然暂时不见疲惫，但这样下去，溃败是迟早的事情。

    “你做你的，埃尔隆德。”瑟兰迪尔突然开口，动作更加凌厉，将所有可能碰到精灵领主的怪物全部扫除殆尽！

    半精灵没有回答，他们早已心意相通，他闭上眼，风的力量包裹着他，是他最熟悉的维雅之戒，然后是雷霆、灵魂、生命……最后是死亡。

    那些红色怪物都是被恶神堕落转化的灵魂，埃尔隆德要做的，就是调用他体内的力量，让这片土地成为“净化之地”，让这些无辜的灵魂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再因为恶神的力量继续疯狂徘徊。

    巨大的力量从埃尔隆德身上爆发开来，所有碰到这股力量的红色怪物纷纷化为灰色的石屑，消弭在温柔的风中。

    然而就在这时，王座上的恶神突然轻轻开口。

    “我很早就在注意你们了。”

    “你们很像我曾经的理想……拥有力量却善良正直，拥有高贵的气质却平等对待他人，我所期望中的国度，里面应该都是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很欣赏你们——”

    “所以……你们认为，你们身上哨兵和向导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瑟兰迪尔一惊，他的头脑中一阵剧痛！精灵王转头看向埃尔隆德，却见到自己的向导也捂着头单膝跪倒在地！

    “埃尔隆德！”

    两道白色的影子从半精灵的身体中冒了出来，它们身边漂浮着由法典转化而成的果实，就这么跑到了王座之上的人影身边。

    “阿尔法、帕拉迪亚……”

    骤然而来的背叛令精灵王浑身散发出一种惊人的气魄，然而来自精神彼端的巨大痛苦让他别无选择——他绝对不能失去埃尔隆德！不管他们是否被哨兵向导的力量所联结着！

    瑟兰迪尔回到埃尔隆德身边，接触到半精灵的一瞬间，他的精神也被卷入一片坍塌着的黑暗中。

    瑟兰迪尔觉得这里的感觉非常熟悉——有点像是曾经呆过的地狱的深层，没有天地日月，只有无尽的黑暗。

    ——那不是黑暗。

    埃尔隆德的声音直接传入脑中。

    “你在哪里？埃尔隆德？”

    ——我就在这里，瑟兰迪尔。

    睿智的精灵大师随着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全身散发着柔和白光，面容镇定而平静，笑得依旧温柔优雅。

    “这是源初。”埃尔隆德轻声地说。

    他伸手指向黑暗中的一点。

    “毁灭之后，就是新生——这个世界从未放弃。”

    瑟兰迪尔顺着埃尔隆德的手看见了一点光——光芒一闪一闪的，像是正在呼吸。

    在光芒中，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属于哨兵向导体系的力量。

    新的世界在诞生，孕育着新的神祗，期待不一样的命运。

    生生不息，永无休止。

    世界因此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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