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精灵双手撑着从床上坐起，面上的温雅笑意依旧波澜不起，似乎刚刚那个落于他额前的轻吻只是日常的普通问候；似乎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并不是只知道名字的陌生者。

    “kingthranduil.”

    那声轻轻的回礼莫名让密林之王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瑟兰迪尔挑起眉。

    然而精灵领主只是默默地环视了一圈，为这堪称金碧辉煌——俗称闪瞎眼——的屋子愣了片刻，随后落在面前精灵身上的视线就变成了一种了然。

    “此间的宝石不如中土辉光璀璨。”埃尔隆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大部分的珠宝都不曾蕴含力量。”

    中土的宝石和矿藏都拥有神秘的力量，以此打造的精灵武器和饰物也带着相应的彩辉，更加梦幻美丽。这个世界虽然也有蕴含力量的宝石，但显然不会随便出现在这种地方。

    “所以你将维雅交给我，作为我来寻找你的补偿？”精灵王举起维雅，自从救下埃尔隆德之后，他就没有再带上气之戒。

    他在这个世界需要完成的事情已经做到，气之戒对埃尔隆德来说别具意义——

    “很遗憾，我对夺人所好没有兴趣。”

    静置于半精灵掌心的戒指依旧散发着微光，上面镶嵌着的蓝宝石就像是微缩版的宇宙魔方，持续散发着无限力量。

    “但它确实有所帮助。”

    “如果埃尔隆德大人是说它帮我找到你的话，是的，没错，它确实有所帮助。”精灵王猛然起身，背向埃尔隆德走了几步。

    瑟兰迪尔觉得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他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起，也不知道要如何纾解，他只知道他并不愿让那个半精灵看出自己的烦躁而伊姆拉崔的主人是出了名的善通他者心思，所以他不去正视那半精灵的眼睛。

    ——他不喜欢这种怪异的相处。

    像是熟悉的，却又不是那么熟悉，好似陌生的，却又不该如此陌生。

    失落的片段将他们的关系中止在某个界限，那个界限就在那里，瑟兰迪尔却看不清也触摸不到。

    最令精灵王不悦的是，埃尔隆德仿佛并没有这种感觉。

    中土最为睿智的精灵大师那么笃定地看着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他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寻找他，他会拯救他，他会走到他身边，他会有贴近他的欲。望。

    仿佛天生就应该镶嵌在一起的半圆，最终还是找到了契合的另一半。

    ——但那些都是虚无的，像是无根浮萍。

    如果没有办法拿回记忆的土壤，瑟兰迪尔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还不是时候。”埃尔隆德静静地说，声音里带着他一贯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精灵领主坐靠在床头，绘制着异域风格花纹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紧扣到领口与落在肩上的黑色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加上那露出的尖耳，在现代都市的一间小小公寓中共同勾勒出一种充满怪诞幻想般的氛围。

    但他只是静静地微笑着，所有那些奇异的装配就似乎淡化远去——坐在那里的就是瑞文戴尔的精灵领主，精灵最后之家的主人，古老而强大，温柔而威严，穿着烟金的精灵长袍，头戴银冠，手持书卷或长剑，是一个真正的守护者。

    精灵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足够尖锐的部分——无论他是否承认那些真实，精灵王也不想用言语去伤害埃尔隆德，就算半精灵或许并不会受到伤害。

    ——那家伙的一双眼，总是好像将什么都看透！

    “不是时候——我已厌倦了这种说法，埃尔隆德。”

    白鹿帕拉迪亚早已说过许多次，许多次，多到精灵王传递过去的不耐足以令它不再开口提及。

    “你要知道，精灵的耐心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好。”

    “很遗憾，我的朋友。”埃尔隆德细心选择了个温和的称谓，“我觉得接下来你大概会需要更多的耐心。”

    ——见鬼的预言天赋！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追着几个世界乱跑吗？

    密林之王的话语被敲门声打断。

    埃尔隆德的目光转向门边，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那笑容让精灵王一愣，心中泛起难以言述的情感。

    但瑟兰迪尔还是阻止了埃尔隆德下床的动作，主动过去开门。

    “史蒂夫，巴基。”埃尔隆德看向站在门边的两个大小伙，“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无恙。”

    美国队长抿了抿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在冬兵明显看不过眼的用力一推下才走到养父床头：“对不起……ada。”

    无论将来是否会再相见，他知道七十年前的沉睡依然给养父带来了伤痛。

    埃尔隆德轻抚着史蒂夫的头，那个他在黑暗的后巷里遇到的人类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灵魂依旧高贵且光辉灿烂，他的朋友依然站在他身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身为父亲的他感到欣慰。

    “我并不会说那没有令我难过，史蒂夫，你应该记住任何的牺牲都有代价和伤痛，哪怕牺牲的是你自己。”埃尔隆德缓缓开口，“但未来总是足以令人期待的。”

    半精灵虽是对着养子说，目光却转向了一旁的冬日战士。

    巴基·巴恩斯回避了他的目光，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听进半精灵的话语。

    在那段逃离九头蛇追捕的路上，没有恢复记忆的冬兵对待半精灵的方式充满效率，也因此显得陌生而冷酷。

    但是明明可以轻易离开，埃尔隆德却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显露出要离他而去的意思，甚至没有半点不耐，最后甚至为了他被九头蛇抓走。

    不管是对于冬日战士来说，还是对于巴基·巴恩斯来说，埃尔隆德都是他内心尊重的长者。

    但冰霜下的血色无法轻易洗净，空旷寒冷的内心也无法轻易回归春日，他只能独自前进——谁都帮不了他。

    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的埃尔隆德亲自下厨做了晚餐。

    鉴于瑟兰迪尔的房间内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集体转移到史蒂夫的公寓中，精灵和人类都得到了他们喜爱的餐点。

    精灵王必须说，除了没有酒以外，这是他来到异世界之后吃的最符合口味的一餐。

    ——哦，还有眼前这三人的亲子模式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瑟兰迪尔觉得有点想念他的小叶子。

    第17章 chapter17

    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正在逛街。

    是的，逛街。

    中土世界的精灵领主和精灵王手牵着手——好吧并没有——走在新世纪的纽约街头，感受着异世界新新人类的文化气息。

    用精灵领主的话来说，就是人类世界有了很大变化他十分想要做一番了解。

    总之闲着也是闲着，精灵王当然也就奉陪到底。

    ——不看着埃尔隆德，这个半精灵说不定又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

    瑟兰迪尔可还没有忘记这狡猾的诺多之前说出的预感。

    “这个世界的人们非常富有创造力。”埃尔隆德颇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摩天高楼和各种广告电子屏，一些幻想作品即使在精灵们看来也是栩栩如生。

    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人类的发展如此迅速。

    “也很浮躁轻佻。”精灵王的目光掠过街边各种奇形怪状的男男女女，用只有埃尔隆德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并不全然如此。”埃尔隆德摇摇头，“而且他们确实充满活力与生机。”

    这点瑟兰迪尔倒是没有反驳——毕竟他亲眼见到纽约在“复仇者大战外星人”中几乎变成废墟。

    现在不仅城市好像一夜之间幡然一新，连这些人类都精神饱满活蹦乱跳的继续各自的生活，抗打击的精神强度由此可见一斑。

    “嗨，这不是队长的爸爸吗？”

    一辆拉风的跑车骤然停在两位精灵身边，托尼摘下墨镜靠在车门上：“索尔正在找你们，说什么有关于那个戒指的情况想要询问，赏个光？”

    瑟兰迪尔看了眼没有穿盔甲的钢铁侠，继而转向埃尔隆德。

    “轻佻而富有创造力的人类代表。”

    他用精灵语说。

    埃尔隆德忍不住为精灵王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轻轻笑了起来。

    “我绝对要做个精灵语言翻译器——”托尼对于有人在他面前说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这件事，就好像有一只毛绒绒的猫咪在他的心上打滚轻挠那般不舒服，“我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已经录下来了吧，贾维斯？”

    “已录音，我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坏话，sir。”托尼的电子管家一如既往的比他的主人更加具有情商。

    “那要等老冰棍翻译过后才知道，记得提醒我别让冬兵和队长串供。”

    “美国队长不会串供，sir。”

    “什么，难道你不是我的电子管家吗？”

    ……

    就在托尼乐此不彼地和他的电子管家斗着嘴的时候，两位精灵已经通过眼神达成了决定。

    埃尔隆德走上前，对托尼微微颔首。

    “我们乐于前往，需要叫上史蒂夫和巴基吗？”

    “放心，已经有人去接他们了，我们都已经有了古老活化石怎么能少得了近代活化石？”

    他的跑车响了几声，门自动打开，精灵们主动坐上后座。

    托尼·史塔克吹了声口哨发动了车子。

    “我还没载过比索尔更年长的生物，这辆车我绝对要收藏起来！”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询问。”

    精灵领主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托尼忍不住在路上打了个漂移。

    任狂风拂面，而依然巍然不动地看向路边的密林之王瑟兰迪尔嗤笑一声：“依旧善读人心，埃尔隆德？”

    没有理会不知道在为什么而闹脾气的大龄精灵，埃尔隆德只是看着托尼。

    “我与你父亲只见过两面。”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之下，古老的精灵端正而坐，长发与衣衫皆是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坐在飞驰的跑车中，而是坐在一副宁静的壁画里。

    “但即使只在最后一次见过身为一个父亲的霍华德·史塔克，也能轻易看出他对孩子的爱。”

    ※※※

    先一步接到人的娜塔莎和史蒂夫、巴基一起等在史塔克大厦。

    门刚一打开，美国队长和冬兵就被钢铁侠抓着胳膊：“你确定精灵不会读心术吗？”

    史蒂夫看了一眼巴基，笑了起来——对方的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ada有啊，读心术。”

    小时候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养父发现，倒不是说他有意要瞒住埃尔隆德，只不过每次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精灵，精灵就已经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曾一度让他觉得十分惊奇，和巴基一起做了各种事情来测试养父的神秘力量。

    “嗯，埃尔隆德先生会心灵感应。”

    在逃亡时冬兵曾经感受过那温暖而强大的力量，让他能够从心灵废墟之上蹒跚走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托尼狐疑地看着两个老冰棍——要知道他们都是一国的。

    “……你们没在开玩笑？”

    “你大可以一直怀疑下去，但怀疑对你没什么好处。”美国队长义正言辞地说。

    托尼捂住耳朵做了个我不听的姿势，走开到一边。

    相比之前已经来过的瑟兰迪尔，埃尔隆德对大厦里无处不在的高科技表现出了更多的兴趣。

    “埃尔隆德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份操作指南。”贾维斯的声音凭空传出。

    精灵领主为那与佐拉博士有些相似的存在形式而稍微停顿了一番动作，接着很快，他感应到贾维斯的真实存在。

    ——借由人子之手从无到有所创造的电子产物，但是……

    “你拥有灵魂。”

    埃尔隆德闭上眼，黑暗中那团金色的结构仿佛生物的心脏一般鼓动着。

    “我的荣幸。”贾维斯的信号传递出一阵代表愉悦的波动，接着在精灵领主面前打开了一个简单易懂实用型说明书。

    索尔到来的时候精灵领主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因为维雅发出了光芒，应和着雷神手中神锤发出的低沉回响。

    埃尔隆德的视线转到索尔身上，雷神穿着他的盔甲，正在低头查看雷神之锤的动静。

    眼前的风景骤然改变，精灵领主知道他又拾回了一块碎片——

    风中鸣动的某种声音唤醒了埃尔隆德。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被风雪埋没，身边的金发精灵静静地躺在雪地间，阿尔法和帕拉迪亚也几乎奄奄一息。

    那是一场堪称惨烈的战斗，他的哨兵拼尽了全力，埃尔隆德也不得不压榨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才能勉强在提供支援的同时，将瑟兰迪尔的意识维系在狂化的边缘。

    风雪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对面有熟悉的风景，和熟悉的面庞。

    但是埃尔隆德猛地摇头。

    “不……”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碎。

    “不，别这样，我们还不能离开，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会死的！”

    然后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响起了。

    ——如果不在现在离开，你们将永远回不去那片土地。

    ——选择吧，精灵之子，永远的留下，还是归去彼方。

    “……回去。”

    冰冷的手握住埃尔隆德颤抖的指尖，雪中睁开的那双蓝眼坚定而执着。

    瑟兰迪尔用微弱的声音说出埃尔隆德的所思所想。

    “战争还没结束，我们必须回去。”

    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巨绿林的王子殿下露出高傲的笑颜。

    “你担心你的吉尔加拉德陛下，我也担心我的ada，埃尔隆德，这次，听我的。”

    埃尔隆德紧紧地握住了哨兵的手。

    他想说在链接破碎不堪的情况下穿越世界的屏障不知道会对他们、尤其是处于狂化边缘的瑟兰迪尔有什么影响。

    他想说作为医者他见过太多狂化的哨兵因为失去和向导的联结而走向末路，他绝不愿意瑟兰迪尔变成那副模样。

    他想说他们甚至不是正统的哨兵向导，这种冒险很可能让眼前的精灵丢失生命！

    但是他无法向平常那样调理明晰振振有词地反驳瑟兰迪尔。

    因为他知道这次瑟兰迪尔是对的，而对于正确的决定他们都会坚持到底。

    并不是有了他们最后的同盟战局就会改变，但是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胞在战场上对抗黑暗而什么都不做——他们做不到。

    他们同样身负骄傲与一部分精灵的未来，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埃尔隆德闭上眼，不顾尖锐的刺痛凝聚起最后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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