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25节(1/4)
作品:《我不是慕容冲》
司马元显虽比其父英锐果敢地多,但到底血气方刚,色道之上怕与乃父不差上下。王国宝看他并不动怒可见心底已是活络了的,便上前亲自替他安好马镫,又笑嘻嘻地道:“那也是相王吩咐,微臣不敢不从嘛~不知殿下今日想怎么消遣?”
司马元显在马背上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朝山上壁垒森严的石头城遥遥望去,片刻后他舔唇一笑,随口吩咐道:“寻个干净的南风倌儿来,不要妖妖调调,不男不女的那一款儿,清清俊俊的才好。”
王国宝眼珠儿一转,赶忙连声应承下来。
还不等司马元显受用几日,朝中便又有要事发生——占据关中河南大片土地的西燕忽然遣使来晋,递交国书。
明眼人皆知西燕如今的眼中钉是同为慕容氏的后燕,因而不会与东晋主动开战,然而胡汉有别,兼各怀鬼胎,两国纵使签订了互不侵犯稳定边界的和约,平日也绝少遣使往来,此番郑重其事,却是为何?
司马元显匆匆更衣便赶进宫去,早有宫中亲信报知安帝正在寝宫与其同母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一处,司马元显闻言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安帝司马德宗天生愚钝,又口吃不能言语,一举一动都得靠人扶持,最亲近的也不过是他的亲弟弟司马德文,然而司马德文虽比其兄好些,却依旧文弱,历来接见外国使节多由掌握实权的司马元显代之应对。他听说此次来访的乃是西燕的司隶校尉阿史那兀烈——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国之大将,当之无愧的天子近臣,规模不可谓不高,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在清凉殿设宴招待燕使。”
掌管宫中事务的黄门令答应下来,又问:“可要知会皇上?”
“不必。”司马元显一面脚步不停一面雷厉风行地道,“只须让掌管外交事务的大鸿胪卿与客曹尚书等低阶属官列席即可。”还未摸清燕国来意与底细之前,先杀杀对方的威风,不必高规格地接待他们,毕竟西燕就是那割据西川不肯归降的“蜀王”谯纵的背后金主,东晋屡次用兵皆不能平定四川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可不能轻易长了他人志气。
司马元显一声令下,很快诸事停当,他正欲前往清凉殿,却冷不防被一行人挡住了前路。
放眼江左,胆敢这般明刀明枪阻他去路的,唯有尚在石头城练兵的谢玄。司马元显止步抬眼,看向来人,双眉便是一蹙,末了竟不得不躬身行了一记大礼:“参见皇后。”
安帝皇后王氏在树荫下转过脸来,竟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然而面容肃穆神蕴寒意,又镇日地不苟言笑,整个人如冰雪雕砌出的九天玄女一般,叫人望之生凛。她似刚刚才看见司马元显,冷淡无比地道:“小王爷这是要上哪。”
明知故问!一看就知是琅琊王司马德文闻知此事后不欲他那白痴皇兄又被架空,才去搬出的救兵。司马元显暗一撇嘴,面上却比对安帝还要恭敬几分——皇后王氏,系出名门,其祖王羲之,其父王献之,皆位极人臣名流千古;其母新安长公主,乃先帝亲姐,她年刚及笄便被孝武帝聘为太子正妃,安帝承继大统之后便晋位中宫,乃是名正言顺的一代国母。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两父子先后执政之时无不着力消弱士族藩镇的力量,但对与皇室代代联姻的王氏一脉也从不敢无礼。司马元显勉强漾起笑容道:“小王正要赶往清凉殿招待燕使。。。”
“招待燕使之事本宫亦有份列席,竟不知皇上也传召了小王爷入宫侍宴。”王神爱依旧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吐出的话却如冰剑一般,“小王爷不会又故技重施吧?”
司马元显狠狠地一拧眉,目光如电直刺向王后——去年他就是趁着自己父亲酗酒醉卧,不能理事之际,矫安帝之诏夺了司马道子的尚书令之位,改由己担任,从此西风压过东风,他一步一步窃取了帝国全部的行政大权。但无论官民在背后如何腹诽他狡诈无情逼父夺权其位不正,却也从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当众讽刺!
身后跟着的侍从们则更是恨不得自己立时就聋了,齐齐躬身退后了三步。司马元显不预再忍,他踏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王神爱道:“皇后乃世外高人,平日修道养性便是了,又何必理会这红尘俗世?”
王神爱信仰随父,笃信道教,自入宫以来深居简出,还将自己的寝宫徽音殿都更名为“太虚观”,尽日在内缁衣素服地朝拜三清,晨昏不忘虔诚非常,闻言便冷笑道:“本宫亦想专心修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凡尘俗世之中狼子野心之辈不绝,本宫既是皇后,便无法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哦~小王只当皇后乃修道之人已不得不忘情太虚,醉心玄真,却原来还记挂着与皇上的那点儿夫妻情分哪。”司马元显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晋安帝是个生活都难自理的白痴,遑论夫妻之道敦伦之乐?帝后结发三载,一无所出,不少宫人都在暗传王皇后至今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王神爱不为所动,寸步不让,仿佛沦为谈笑之资的并非自己:“一点神识,灵台不灭,我纵使出世修道,亦深知伦理纲常——天、地、君、亲、师!”
她说话并不如何铿锵激昂,然则字字珠玑,寒意沁骨,竟叫一贯自视甚高、唯我独尊的司马元显心底暗颤,不由平生了几分怯意。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丹陛大乐,却是晋安帝趁司马元显被阻,已在皇帝司马德文的陪伴下先行进入清凉殿,主持宫宴。须臾过后,方才有一名宫监匆匆赶来,向司马元显躬身禀道:“皇上有旨到。”司马元显暗吸了一口气,在王神爱冰冷的目光下缓缓单膝跪地:“臣——司马元显接旨。”
安帝这才是正式下诏传司马元显入宫陪宴——司马元显官居宰辅,大权在握,确也无他不行。但经此一着,这安帝与他的主从之分,尊卑之别,高下立显。王神爱待人宣旨已罢,方才缓缓伸出手来接过圣旨,亲自卷起,递到司马元显的面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难得低人一头的司马元显,一双琉璃凤目之中波澜不兴却隐含凛然之意:“王爷乃国朝砥柱,成为霍伊还是操莽,百年声名全在殿下一念之间。”(注1)
司马元显抬眼,接过圣旨,四目交接间他挑唇一笑:“微臣谨遵懿旨。”
王神爱不置一词,转身离去,左右这才蜂拥上前欲搀起司马元显,却被一把推开——他少年得志,几时在人前这般大失颜面,却又是发作不得,内心自然窝火地很。司马元显脸色阴沉地独自站起,展开手中明黄绢纸,其上墨迹酣然、神采飘逸,正是与谢玄如出一辙的王氏行书,又岂会是晋安帝写的出的?王神爱这分明是在警告他安分守己不要越俎代庖——可笑,论血统论才具论声望他哪里不如当今皇帝?就因为他是那个被宫妃张氏勒毙的荒唐皇伯的嫡长子?!
可笑那些死死认定了的出身正朔的所谓士族门阀,宁可支持一个一无是处的白痴皇帝,而防他忌他,甚至斥他为“操莽奸雄”——譬如王神爱,又譬如谢玄!
马奴出身的草莽将军阿史那兀烈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巨大一声,知道自己这是失了礼,然则却无法管住自己发愣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东晋当朝皇后的身上,看着她仪态端华,莲步轻移,于晋安帝身侧落座,群臣陛见,口称千岁,他才回过神来,略显慌张地亦起身行礼。
王神爱孤高冷僻,目下无尘,平日轻易不出席宫宴,此次是知道两国通使兹事体大,司马元显在旁虎视眈眈,自己夫君又难登大雅之堂,这才勉力出头,因而她臻首轻转,对兀烈淡淡一笑:“燕使远客,无须多礼,坐。”这一微笑如春风化雪,艳色无双,一个刀口舔血杀人无算的匈奴将军竟因此而面上一热,赶忙低下头来,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谢皇后。”
他刚刚盘膝坐下,身边陪坐的副使便殷勤地替他斟满一盏杜康酒,一脸恭迎奉承的笑意:“长安城中美女如云,皇上疏忽,早该给大人指门婚事,也不至于这思春症发作地这般厉害。”
兀烈陡然一个寒颤,这才彻底醒过神来,他心虚地望向他的“属下”,双手将酒推送回去,脸上挤出一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不不不必了,臣失礼,臣。。。认错。”
左右无人注意,那“副使”也并不客气,仰脖将珍酿一饮而尽,摸着唇上那点修剪精细的小胡子沉声赞道:“好!怪道人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斜睨了局促不安的兀烈一眼,他坏笑道:“放心,回去之后皇上定会给大人指门亲事——以大人如今品阶,长安淑媛尽可挑选。”其实也不怪兀烈看地眼热目直,漂亮女子他见的多了,譬如长安河东王府的李赧儿,再譬如北凉末代公主吕姝,皆是风华正茂,美丽动人,然而与这晋朝皇后一比,神韵气度便大大不及,皆如俗世凡品耳。这王神爱当真如当年陈留王那阙名动一时的《洛神赋》所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冰肌玉骨、天人风姿。
如此品貌当配何等英雄?他的目光不由地转到高居龙座的东晋皇帝司马德宗身上,——虽也是一身金尊玉贵的帝王冕服,但这司马德宗神情麻木,目光混沌,望之浑然不似人君,现今在宴上虽还不至出丑,然则一饮一啄皆要仰赖左近的皇弟司马德文从旁张罗,有如冲龄稚子,便情不自禁地想替这素昧平生的女子叹口气。
“哎!”身边早有人将心声付诸行动,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大声,气劲儿之大险些吹掉了他脸上贴着的小胡子,他转过头怒目而视,便见兀烈也正蕴含深情地痴痴望着他——眼珠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心声:原来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咱家皇帝虽然一直不省心从未被超越但我行我素也好过我是白痴吧算了算了有这么个主子自己还是尽忠到死求个封赏吧总好过到南朝跟着这个暴殄天物的傻皇帝打天下那才叫瞎子夜行黑路一条哇。
任臻瞬间就全读懂了,额头青筋爆了一爆,强忍抬脚踹人的冲动,偏头低声吩咐道:“莫要再理会那对鲜花牛粪,办正事去。”
刚刚升华了君臣之情的兀烈连忙举樽起身,对帝后遥遥一敬躬身一揖:“臣奉吾主之命出使贵国,聊表敬意,何其幸甚!”
王神爱沉吟片刻,方才道:“贵使言重了,晋燕两国素无往来,倒多兵锋,谈何相敬?”
呵,这王皇后性子虽冷,说话倒直,显见并不怎么擅长应付此类场合,说些迂回婉转的外交辞令。任臻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酒杯,暗中环视全场,几乎的第一眼就叼住了坐在安帝右侧首位的一个英气少年——他一身月白暗纹锦袍外罩绛红蟠龙纱褂,腰间以一道紫金白玉带束之,这一副堂皇富丽是皇族装扮,却少见地不带一丝羸弱文气,在文臣满座的清凉殿中尤为惹眼,定是如今东晋的尚书令,执政行权的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无疑——只是他此刻神情阴郁,面透恹色,从方才就反常地一言不发,一副不知因何故而恼恨在心的模样。
兀烈早得机宜,立时便接言道:“前番种种不快,皆由误会而生,吾主亦深感遗憾,此次遣使携礼而来便欲与大晋重修旧好、通力合作。”话音刚落,作为“副使”的任臻便起身一击掌,下属们就鱼贯入殿送上燕帝特意选送来的许多重礼,可惜无论怎样的奇珍异宝珍器贵物自帝后眼前流水似地过,王神爱却连眼风都欠奉,仍然正襟危坐,显是不为所动,还是安帝见到其中一斛来自后凉的照壁夜明珠,被那周身的璀璨宝光吸引,不由地发出一声孩童般的呵笑,唬地一旁的司马德文忙一把按住兄长,又替他新舀了一盏肉汤,好哄他安分一些。
任臻冷眼旁观,见果然没有一件宝贝能入她之眼,便径直走到最后一只木盒前,徐徐展开其间的一纸卷轴:“皇后娘娘以为此物如何?”
王神爱冷淡地抬眼望去,却是微微一愣,但见满目光华扑面而来,再一细看,原来是一副曹不兴所绘的《菩提法相图》——但见那佛祖树下跏坐,宝相庄严,头部手足,胸臆肩背皆惟妙惟肖,在座晋臣皆饱学之士,观之无不惊叹不已,更有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儒臣几乎是失态地窜出席来,贴着画迭声赞道:“真乃妙绝天下!”曹不兴乃三国时期东吴人士,传闻他偶游青溪,见一条赤龙从天而降,凌波而行,即作一幅《青溪赤龙图》。献给吴主孙皓后,恰逢久旱,孙皓将那幅《青溪赤龙图》置于水上,顿时天空蓄水成雾,大雨倾盆,虽是神化,然其画精妙,可见一斑。更因其晚年皈依佛门,临摹了不少天竺西域传来的佛画,被时人赞曰“画佛之祖”,他的画作历代皆重,密藏于府,民间难得可见,战乱过后更是百不存一,故而此画之珍不言而喻。
任臻噙着一抹笑,胸有成竹地望向眼前一亮的王神爱——王神爱出身豪门,祖、父皆是不世出的书法名家,自己也自幼浸□画,岂有不为此心动折服的?也不枉先前姚嵩在金华殿搜刮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幅原先是苻坚珍藏如今差点被他拿去垫床脚的宝贝来——开玩笑,燕晋两国虽然没有正式撕破脸,但河南之战,谯纵割据,双方都在暗中交锋数次,想要与他们真地化敌为友,谈何容易?自然得先拿出足以打动他们的诚心来。
王神爱果然点了点头,由衷地道:“燕帝有心了。”而后转向那个至今还魂不守舍赏画的清瘦文臣道:“顾常侍,觉得这幅《菩提法相图》如何?”
被点名的官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皇后行了一礼,才赞叹道:“微臣不料有生之年还可一见‘曹衣出水、误笔成蝇’的曹不兴真迹!死亦无憾了。”
王神爱含笑看着他:“何必如此,本宫便做个顺水人情,将此画赐予你,可好?”
任臻与兀烈登时愣住,王神爱既舍得当场割爱,可见这份礼于她而言,还是无足轻重。
王神爱淡淡地转向两位燕使:“这位乃是我朝散骑常侍顾恺之顾大人,人称当世三绝——‘才绝、画绝、痴绝’,最是痴迷书画,二位不介意成人之美吧?”
好吧,“画圣”顾恺之。任臻呛了口口水,彻底无话可说了——这给也给的值得,就当自个儿来参观名人交门票了。
一直默默旁观的司马元显此时才冷哼一声——他原以为王神爱纵使系出名门、才高八斗,也不过一介女流,难登朝堂之上,此番应对燕使却能既不失了面子又摆足了架子,这做派倒似足了那个男人——果然同是王谢子弟么!
自觉自己已然看够了戏,也不必再给人留什么颜面,司马元显大喇喇地站起身来,直接朝皇帝告了罪,一句“忽感不适”,也不理皇帝准与不准,便转身扬长而去。
司马元显年纪不大,心眼更小,因王神爱公然拂他面子,其后几天他便干脆告假不朝,一干公文按时送进王府却不做批阅,任其堆积如山。有重要公务的只得登门拜访,于是他的“西录衙门”天天门庭若市,倒比正经朝堂还要热闹。
司马元显则索性闭门谢客,躲起来逍遥去了——王神爱既警告他不要俎代庖,那他便干脆撂手不理,看谁能撑得久!想到那张冰山妙容满布难色,却又拉不下面子向他服软,他心底那口郁闷之气才稍稍缓解。因而对着正在抚琴的优童小倌一招手道:“你过来。”
那小倌倒是清清爽爽的一幅儒生装扮,越发衬地身姿风流、面容俊秀,然而一依偎过去,语气姿态就不自觉地带上了十足的女气:“殿下可是倦了?”见司马元显并无反对,心中一喜,更是大着胆子揉上他的胸膛,眼中烟水迷蒙,额上香汗点滴,端的叫人一望便心荡神移。
司马元显俯首盯着他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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