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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8节(1/3)

作品:《师徒

    齐云不明白顾微言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他只是沉默地听着。

    “你说的那座小镇,龙蛇岛事了,无论结果如何,便去看一看吧。”

    齐云一怔,语出突然,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猛然抬头望向顾微言:“师父”

    “我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了。你若愿意跟着,便跟着吧。”他语气虽一如既往的淡,话中的意思却不啻为一道惊雷,让齐云惊住,随后涌上来的是柳暗花明的狂喜。

    “只有一件事,唯我穷尽一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

    顾微言肌肤胜雪,一双黑眸霍然抬起,如嵌在冰雪中的黑曜石,越发显得冷凉幽暗。

    “云儿,你可愿助我了却此事?”

    “此事一了,便再无羁绊,天涯海角,相伴而行,也未尝不可。”

    齐云如坠梦中,郑重点头:“你说。”

    “我出生在当朝杏林顾家……”顾微言清凉如水的声音缓缓流淌在这个寂静的山洞中。

    “父亲是当朝杏林顾则宵。我六岁那年,父亲因为毒害太子的罪名入狱,紧接着顾家满门抄斩……”

    齐云有些愣怔,顾微言从未同他说过这些,就连洛横舟也从来不提这些事,他从来不知,原来师父出生名门。

    顾微言一点一点讲着那些如鲠在喉的过去,那些黑暗的、颓败的过去,那些如同他体内入骨的毒一般让他身陷泥淖夜不能寐的往事,每个字都是撕开了血痂,露出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的调子几近平稳,讲到那一夜他得知顾家灭门的真相,身中剧毒仓惶出逃,语气仍是极为平静,只是双手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齐云双拳紧握,全身紧绷。他踏入江湖这些年,历经多少血雨腥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崖山上不知世事的少年,然后顾微言的叙述依然让他震惊。期间丑恶的欲望,种种卑劣的手段简直让人心惊。

    那个在无边暗夜中怆然独行,举目四望无一人可依,号啕大哭流尽毕生眼泪的孩童,映入双瞳,也映入他的心底。

    顾微言骤然一暖,已被拥入一个怀抱,他紧贴在齐云宽厚的胸前,冰凉轻颤的身体似被他温暖的体温熨贴。

    齐云语无伦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不起,师父……我、我不知……让你想起这些……”他将顾微言拥得紧紧的,仿佛想要凭借这样的一个动作为顾微言驱走心中的严寒和阴霾。

    “想起?不,这些事牢牢刻在我的脑中,流在我的血液里,无一日能忘。”顾微言轻声道,“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手刃仇人,哪怕为此付出我的命。”

    齐云双臂一紧,声音低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微言闭上眼,问他:“那你可愿为我报仇?”

    “好。”齐云轻轻用唇碰了碰顾微言的额头,“龙蛇岛事了,我便帮你报仇。”

    顾微言呼吸一窒,心中有个声音却在大喊:“他答应了!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二十载恩怨,终将清算得干干净净,血海深仇,终能报复得彻彻底底!

    还有什么能比死于自己亲生爱子的刀下更让人解恨呢!

    那两个狗贼临死前的样子,光凭想象便觉得大快人心。他痛苦难安了半生,终能期待一个宁日。

    他想的太过投入,竟没有避开齐云的亲吻。

    齐云只觉得向他吐露了过去的师父和之前有了些微的不同,从未有这般柔顺。他抚着顾微言单薄的肩背,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悦:“等到所有事情了却,我便和你远走高飞,到时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去江南或者回崖山都行……”

    青年眼神清澈,含着热切的光,面上充满兴致勃勃的希冀,顾微言撇开眼,心中忽如其来一丝惶然,然而只一瞬,这一点莫名的惶然便掩盖在滔天的仇恨中了。

    两人在洞穴中又休息了一日,齐云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他身强体壮,内力深厚精纯,是以恢复得较快。他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因此立刻准备动身。

    八斋果生长在阴湿地方,洛横舟根据崖山禁地内的碑文得知,龙蛇岛上只有一株八斋果,就生长在内岛的祭坛上。

    齐云养伤的这几日已经把那卷薄薄的地图翻来覆去研究了遍,此时对岛上的地形也了解了大概。他沿着之前确定的路线前进,沿途有一些陷阱被他一一破除了。这些陷阱并不像是近期布置的,有一些半隐半露,已腐蚀了大半。

    两人惊疑不定,一路行来,无论是外岛还是内岛,都未见一人。当年谷之卿率领余下的曼陀罗教众回到龙蛇岛,这些教众的后人都到哪里去了?

    越接近神殿,景色越是荒凉颓败。随处可见坍塌的石柱和石壁,上面长满了青苔杂草,不知已荒僻多少年月了。

    齐云登上其中的一处高台,举目四望,发现下方一个陡坡,陡坡下是一处宽大开阔之地,地面已被侵蚀得坑坑洼洼,到处是一洼洼的积水。尽头便是巍峨的神殿大门,巨大的石柱拦腰折断,断裂处的尖角矗立,无言地指向天空。坍圮的神殿深处露出高高的祭坛一角。

    齐云利落地跳下高台,朝顾微言伸出手去:“师父,我已望见祭坛,随我来。”

    顾微言犹豫了一瞬,将手放到齐云手中,齐云笑了起来,炽热的大手紧紧握住顾微言微凉的手,携着他小心地下了陡坡。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旷地上空,踩过水洼时“哗哗”的声音显得格外空荡响亮,偌大的地方,似乎只有他们两人。齐云的手一只没有松开,顾微言挣了挣,没有挣动,只好无奈地随他去了。

    进了神殿,才发觉当年的曼陀罗教有多繁盛,殿内的石柱高大巍峨,直指苍穹,抬头望去,神殿顶高得不可思议,上面依稀还雕刻着图案。齐云没有心思观察,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确定安全后拉着顾微言向深处的祭坛走去。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齐云脚步一顿。他们已经接近祭坛,然而前面是一个碧幽的水潭,祭坛正处在水潭中心。潭面平静如镜,没有任何渡水的工具,但以齐云的轻功,凌空可以越过去。

    “师父,你在潭边等我。”

    顾微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加了句:“小心。”

    齐云惊讶地看了眼顾微言,弯唇勾起一个欣然的笑意,握着顾微言的手紧了紧,才松开,脚下用力,凌空腾起,身子轻盈如鸿鹄。行至半空,落于潭面,借着水的浮力再次跃起,水面不起半点水花,只漾开一圈圈的涟漪。齐云落在祭坛上,回过头望向顾微言,他一身白衣映着碧潭幽波,如临水照花,静谧美好。

    齐云心中一漾,连忙收回目光,四下搜寻,目光落在祭坛中心一株植物上,叶子片片舒展如碧翠的羽毛,中间抽出的茎的顶端,接着一簇火红如珊瑚的果实,细细数一数,果然有八颗。齐云的心狂跳起来,暗道:“是这一株了。拿到这株八斋果,师父身上的毒……”屏息将那株植物上头的那簇果实摘了下来。

    还未把八斋果收好,祭坛忽然轻微震动起来,原本平静无波的潭面忽然像沸腾了似的,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顾微言一直注视着潭面,一路行来太过顺利,让他心中不安,齐云刚摘下八斋果,水波便起,幽暗的水底似有一道黑影在动。

    那黑影越来越靠近水面,也越来越大,顾微言待看清了,神色倏然剧变,朝齐云喊道:“小心身后!”

    齐云听得顾微言的提醒,已觉脑后腥风阵阵,连忙回头,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当头劈来,他瞳孔收缩,下意识地朝后翻去。“砰”的一声,他刚才所站的地方泥土石屑溅起,已被抽出一道又粗又深的凹痕。

    齐云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巨粗无比的黑蛇,方才那道如电般的黑影便是它的尾巴。这条蛇不知在此多少年月了,身粗如水桶,半截身体浸在水中,不知有多长,上面覆盖着坚硬的黑色鳞片,此时它竖起上身,垂着三角形的头,比拳头还要大的蛇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打扰了它沉睡的侵入者。它的头顶两侧竟生有两个鼓包,像两个角,乍一看就像传说中的蛟。

    作者有话要说:

    ☆、镜中花(四)

    齐云在它的注视下,不敢轻举妄动,与它无言地对峙着,冷汗逐渐浸湿了衣服。那蛇猩红的蛇信悠悠地伸缩舞动,黄色眼珠如同冰冷的琉璃,中间的瞳孔缓缓地变细,头微微向后缩。

    齐云双拳暗暗握紧,手心里都是汗,他等待着……

    忽然,齐云的瞳孔剧烈收缩,浑身肌肉贲起,凌空而起。那巨蛇一口咬空,甩头摆尾,迅速地回过头向空中的齐云窜去。

    齐云暗骂一声,长庚出鞘,墨染的剑身倏然亮起一道华光,向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劈去。

    那巨蛇虽然身体庞大,却格外灵活,头一偏,便避过齐云的剑,脖子一扭,侧头再次向他袭去。

    一时危险陡生,倘若齐云避之不及,便会被巨蛇一口吞下。顾微言纵使冷面冷心,心也不由得悬起。

    “云儿。”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齐云去势已老,眼看将要被吞入蛇口,腰身一拧,硬是生生拔高了两丈,落在了蛇头,将长庚剑狠狠往下插去,然而这巨蛇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蜕过多少次皮,这鳞片坚硬如铁,锋利的剑只陷入几寸,便不能再向下一分。

    血液从伤口处汩汩冒出,巨蛇吃痛,狂嘶一声,蛇尾乱甩,腥风怒号,地面颤抖,泥石纷飞,顾微言后退了几步,仍被激起的几丈高的水花溅了满身。

    齐云被甩入水中,一下子没顶。那巨蛇闪电般地滑入水中。它生于水中,入水后自然游刃有余。顾微言只看到巨大的黑影在水底时隐时现,一向淡漠的脸上罕见地有了紧张地神色,抿唇紧紧注视着水下。

    片刻后一道水柱窜起,齐云浑身湿透从水中暴起,大喝一声,长庚锋锐无匹的剑气似能将整个潭面划为两半,这地动山摇的一式拦腰砍向巨蛇,将它打入水底。

    齐云踉跄着落在潭边,直喘粗气,他一手持剑撑着地,一手伸入腰间胡乱摸索,找出了八斋果,塞到顾微言怀内,喘息着道:“师父你先走,我、云儿一会儿就跟上……”

    顾微言抓着八斋果,没动。

    齐云看着潭面,擦了擦嘴角的血。那孽畜被他打出了凶性,方才一击穷尽他之力,也未必能伤它多少,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不能将顾微言留在这里。

    他转头,看顾微言仍站在原地,不由得推了他一把:“快走啊!”他见顾微言白着脸,漆黑的眸子望着自己,语气柔了下来:“听话,我挡上一挡这家伙,待会就来找你……”

    他话未说完,那巨蛇已恢复过来,气势汹汹地嘶声扑来。齐云手中用力,将顾微言向后送了数丈,转过头迎向了巨蛇。

    身后碎石簌簌掉落,野兽的嘶吼和刀剑声隐隐传来,顾微言快步向外走去。

    这是你的选择。他心中想。

    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顾微言握紧手中的八斋果,狠狠地想。

    然而齐云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却一直在他眼前晃动,他面色苍白,唇边带血,眼神中却全是温柔。

    全心全意,无所遮蔽。

    地面剧烈晃动,顾微言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身后的打斗声已经听不见了,顾微言怔怔地坐着,良久突然回过神来。

    咬了咬牙,回身向祭坛跑去。

    倘若他死了,自己这个绝佳的报复方法岂不是付诸东流?所以,齐云不能死。

    顾微言跑回潭边,巨蛇正死死地卷着一人,他定睛一看,正是齐云。

    齐云面色紫胀,额角青筋贲起,使力支撑着。那巨蛇水桶般粗,能轻易绞碎一棵与它同粗的巨树,甚至岩石也能绞碎,何况是区区人体。它一寸寸收紧,齐云仰首,面露痛苦。顾微言甚至能听到骨骼挤压行将断裂的“嘎吱”声。

    当下不再犹豫,手中驱蛇的药粉尽数向巨蛇扬去。他擅长制药,做出的这种驱除蛇虫的药自然药性十足强烈,纵使那蛇十分巨大,也受不了这等滋味。当下扭动着想要下水。

    顾微言又岂会如它所愿,藏在袖间的短匕出手,薄如蝉翼锋利无比的美人眸闪过一道寒光,顾微言手起刀落,已撬开一片蛇鳞,刀锋一转便将蛇鳞挖下。那巨蛇鳞片虽然坚硬巨大,但之间有缝隙,顾微言的美人眸轻而易举便顺着鳞片缝隙插了进去,他何等手速,瞬息之间已剖下数片鳞片,刀锋乱划将巨蛇划得鲜血淋漓。

    巨蛇吃痛,狂嘶着在地上打滚,蛇尾乱甩,想要将顾微言甩下。顾微言一手紧紧攥着一片蛇鳞,一刀深深插入巨蛇体内,硬是没有松手。那巨蛇一动,短匕就在体内划动,痛得它紧缩一下,蓦然一松。

    齐云得空,抽身出来,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顾微言手一滑,被锋利的鳞片割出了一道伤口,巨蛇腰身一拱将他甩脱出去,蛇眼中闪着暴怒的猩红色泽,朝顾微言游去。

    齐云骇极,哑声嘶喊:“师父——”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全身都不受控制,徒劳地在地上挣动,一双眼紧盯着顾微言处,嘶声力竭地喊:“跑啊——”

    顾微言浑身疼痛,他依稀听得齐云在对他喊什么,然而眼前模糊,熟悉的剧痛席卷全身,痛得他蜷了起来。

    他毒发了。

    顾微言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动不了分毫。

    眼看巨蛇露出獠牙向他咬去,齐云绝望地嘶吼一声。

    斜刺里忽然一道人影闪过,一脚踹向蛇头,将巨蛇踹得翻了个身。那人身形高大,面容硬朗,背上背着厚重的长剑。

    “洛叔叔……”齐云嘴角溢出呼唤,脸上绝望的神情来不及收回,如同一匹痛失至亲至爱的狼。

    洛横舟将顾微言抱起,朝齐云安慰地点点头:“云儿可有事?”

    齐云勉力摇摇头,全身顿时松懈下来,闭着眼大口喘气。

    “洛横舟,谁准你伤了我的黑龙!”一人娇声喝道。

    洛横舟尴尬地笑了两声:“情急之下,出手不知分寸,还请教主见谅。”

    “哼,我好心带你来,你这莽人上来就是两脚,我跟你没完!”那是一个女孩儿娇娇的声音。

    洛叔叔喊她“教主”,齐云眼神转动,看向声音主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矮矮的小个子,一手指着洛横舟,一手拿着一只笛子似的乐器,插在腰间,脸颊气得鼓鼓的。他心中惊异:难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儿便是曼陀罗教的教主?

    他还未想明白,那巨蛇卷土重来,狂躁无比地冲向洛横舟,齐云忍不住道:“洛叔叔小心!”

    洛横舟脚下生风躲了开去,脸上露出苦笑:“教主,你看……”

    那女孩哼了一声,将“笛子”放在唇边,吹出一段乐曲,曲调奇异,呜呜咽咽,让人说不上动听或是难听。

    那巨蛇原先狂性大发,听得这诡异的曲子,不忿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颈上鳞片几度竖起张开,那女孩儿眼神一凛,曲调越发低沉幽咽,眼神紧紧盯着巨蛇双眼,巨蛇鳞片渐渐闭合,慢慢温顺下来,高傲的蛇头伏下。

    女孩儿上前打量了巨蛇一番,大怒,上前对着洛横舟就是两脚,靴子头部上的绒球儿抖了抖:“我道黑龙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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