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他最有影响力的楚云霄，又是从来不会对他有任何限制的——楚云霄本来性格已经算是十分强势了，身居天界之主多年，更添增了几分威仪，唯独在陈瑜面前却从不摆架子，柔和得几近低声下气。

    由是，陈瑜性格中霸道专决的一面也不由渐渐被培养了出来。

    何况，陈瑜现在也想通了——魔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崇拜武力，根本不需要以婉转的手段来制约人——那是没有过硬力量之下的无奈选择。

    以德服人固然是人间的帝王之道，可在魔界，却未必十分行得通。

    暗夜冥那样狂傲肆意的性格都能当上魔尊，稳坐至尊之位二十余年，若非当年猝死在幻杀绝仙阵里，只怕至今三大氏族中的众魔还在避世离俗、低调做人，根本轮不到眼下暗夜浔这样大放厥词。

    他永远不会变成暗夜冥那样心狠手黑、视生命为草芥，可是，也不妨学一学暗夜冥的手段。

    陈瑜心念既定，便不再犹豫，食指只是轻微一动，瞬间长剑仿佛烟花爆裂一般，蓦地绽放出千万道绚丽至极的光芒，向大殿四方照射而去！

    明明剑身至此犹未出鞘，可是锋芒却仿佛所向披靡，无可比拟。

    此剑，即便只是凝视得久了，也似乎能够灼伤诸魔的眼睛。

    而正在此时，四周猛然有低低惊呼声接连响起，只见那千万道剑光扫射之下，大殿中本来坚硬无比的地面竟被划出一道道深长的裂痕。

    在场诸魔都是有眼力之辈，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旭光殿内的墙壁与地面乃是由万钧云光玉堆砌而成，而万钧云光玉却属于一种至坚至利的魔界特产矿石，不但百炼不销，更可以切断金玉，即便放眼整个魔界，也是极为希有的宝物。

    可如今，万钧云光玉却被剑光轻易划破，竟似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

    而这柄长剑，却兀自未曾出鞘而已！

    那千道剑光忽又收拢在一起，变为一道巨长足有丈余的光芒，蓦然宛若脱弦之利箭，疾速朝暗夜浔的方向直直飞去，其势汹汹，锐不可当！

    暗夜浔左右两旁的魔族皆失声惊呼，就连暗夜浔本人面上也闪过恐慌无措之色，却是已经避之不及。但见惊呼声起伏中，那道光芒径直扑向暗夜浔，仿佛瞬间形成了一张严密无比的天罗地网，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四方皆围，无处可逃！

    然而一眨眼过去，暗夜浔却依然有惊无险地站在原地，并未就此丧命，只是束发之冠早已跌落在地，头发也被削去了一大半，衣袍上更是裂痕累累，形容狼狈不堪。

    暗夜浔还未从惊震中回过神来，正自觉得浑身异样，倏然只听得左右抽气之声连连响起，不禁随着声响转头一看，却见身后墙壁上已经生生被劈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足有丈余之高，而在洞内不见残垣断壁，只余下一大团粉末，细碎得宛如流沙，可这些粉末却原本应该是魔界最坚硬的万钧云光玉。

    暗夜浔一时间不由僵立在原地。

    陈瑜这时方才伸手，将长剑收入掌中，随后漠然一笑，目光慢慢环顾四周：“有谁自认为能够胜过万钧云光玉之坚的，大可前来一试我这佩剑之锋。我于辰——随时奉陪！”

    他此话一出，全场寂然，诸魔俱是屏息无言，殿中落针可闻。

    这柄长剑，既为陈瑜贴身之佩剑，也是他当前唯一使用的武器——是由楚云霄亲手铸造的宝剑，名为“不渝”。

    不渝剑，是楚云霄以自身筋骨为熔炉，鲜血为炼火，历经千日而铸造成形。

    因此，此剑锋锐之处实乃亘古未有，不但任何后天灵宝皆无法与之匹敌，就连属于上古神器的羲渊也败于其锋之下，故此摧毁万钧云光玉自然不在话下。

    甚至于——此剑，可以伤及神躯。

    陈瑜很久以前常在心里吐糟过楚云霄天生自带主角光环，但在得知楚云霄是以这种方式来铸剑后，却不禁由衷庆幸楚云霄身具所谓的“主角光环”——以这样的方法来铸剑，仅仅是修养百年便能够彻底复原，已经算是极大的幸事了。

    其实，陈瑜最初听到楚云霄叙述实情后，第一反应是又急又气，一时间却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只能勉强说出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件兵器而已！”

    楚云霄面色却十分平静，仅是缓缓说道：“佩上此剑，你我之间的联系便再也无法切断——无论你身在何方，我皆能有所感知。”

    陈瑜心神一震，刹那间已经明白了楚云霄铸造不渝剑的用意。他默然了几秒钟，等到再开口之时，语调却不由软化了下来，轻声道：“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楚云霄只是敛容言道，语气沉凝：“师兄若想多做考虑，可以不必佩戴此剑。一旦此剑认主，便再无反悔之路。”

    “你——”陈瑜实在忍不住瞪他一眼，心里不由腹诽道：你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叫我如何能够忍心拒绝？又怎么会再做考虑？

    ……陈瑜后来从归元口中得知，当年楚云霄多次尝试启动虚空之阵皆以失败告终，心内苦闷，便以此法炼制出不渝剑来，聊以身体上的痛楚来缓解心中所求不得之苦。

    所以陈瑜平时极少使用不渝剑，一来是不愿糟蹋了宝剑，二来也是不愿回想起此剑因何而成。

    但若总不使用，陈瑜又觉得是浪费了楚云霄的一番心血。因此纠结了一番后，也只能选择在重要的情况下使用。

    且说眼下陈瑜放出话来，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战，便缓缓将不渝剑收起。

    众魔一时皆是默不作声，唯有暗夜浔稍稍整顿衣冠后，不愿意对陈瑜输了气势，遂色厉内荏地喝道：“竖子不过仗着出其不意罢了，这等废铜烂铁也来丢人现眼，莫要以为本长老当真怕了你！”

    “呵。”陈瑜口中发出一声轻笑，目光从暗夜凛、暗夜峥等魔的身上一扫而过，声调略缓，语意却颇为冰冷，“暗夜氏族——这是打算公然与萧宇灵主、以及我辰云城为敌了吗？”

    暗夜浔哼了一声，兀自嘴硬道：“是又如何？你以为本长老怕了你们几个末学小辈的联手不成？蚍蜉再多，也撼动不了大树！”

    “所以你是可以代表你们暗夜一族了？”陈瑜语气不咸不淡。

    “不错！”暗夜浔昂然道，“放心吧，本长老自重身份，不会轻易对你们出手的，只需叫几个晚辈教训你们一下，你们若是知错能改，本长老倒也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

    陈瑜并不动怒，只是点点头，微一侧首，道：“那便请在场的鸣翳城主作个见证吧。今日暗夜浔代表暗夜一族，愿意与我于辰旗下诸魔、及萧宇灵主辖下部属互为敌对，此后双方若有死伤，后果自负，也莫要说我们以众暴寡，欺凌老弱之辈。”

    说到此处，陈瑜稍作一顿，又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此时方才知道，暗夜氏族的族长原来叫做暗夜浔，先前倒是失敬了。”

    第139章 番外魔界之行（21）

    暗夜浔还来不及对陈瑜话中明显的讥诮发火,其他暗夜氏族的魔众却已纷纷反应过来。

    首先出言的，自然是与暗夜浔当前地位相差无几的，暗夜一族两大长老中的另一位。

    “三哥，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就凭你一身，如何做得了暗夜一族全族族民的主？”暗夜峥本来一直负手而立,状似闭目养神,此时却陡然睁目说道。“你与萧宇私下有仇也就罢了,就算混淆公私不分场合,我也念在三哥为本族贡献甚多，不多说什么了,可你若是要代表暗夜一族做出决定……如今族长尚在一旁,你是否也该问一问族长的意见？”

    陈瑜听着，一时并没有插口，只在心中评论道：暗夜浔想对萧宇寻仇，其他暗夜氏族的族人则未必愿意，暗夜峥此时把暗夜浔的做法说成是私仇，看来是想把暗夜氏族给摘出去。

    既然暗夜一族自己开始内斗了，陈瑜便打算暂且袖手旁观一下，毕竟省力的活儿谁不乐意？

    再看暗夜浔，似乎没料到暗夜峥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登时恼羞成怒道：“族长是我堂侄，如今年幼无知，理当听从长辈的意见，想必不会有什么异议！”

    暗夜浔言语之中对暗夜凛毫无敬意，全然一副倚老卖老的作风，听得此言，暗夜凛左右两侧的几个小青年都露出忿懑之色，唯独暗夜凛却依旧面上含着谦恭的微笑，默默颔首，似乎毫无异见。

    暗夜浔见到暗夜凛堪称温顺的反应后，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得色，睨向暗夜峥的眼神也愈发像是在说“瞧瞧吧，我说的话岂会有错”。

    “呵呵呵……”暗夜峥不反驳，蓦然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暗夜浔面色瞬时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严词喝问道：“你笑什么？！”

    暗夜峥却不理会，好整以暇地笑完了，这才说道：“我若是早知，三哥当初愿意尊奉族长为我族之首，心底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便绝不会推举三哥为大长老了！”暗夜峥一个拂袖，声音猛然变厉，“三哥既然早有觊觎族长之位的心思，为何不明说出来？”

    暗夜浔自然不肯承认：“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觊觎族长之位了？”

    暗夜峥冷冷道：“是啊，你不敢明着争取，因为你只是半魔半妖之身，血统卑下，甚至瞳色都几乎不是红色，自然无法服众。”

    陈瑜心道：半魔半妖……想当年，暗夜冥其实也是半魔半妖的出身，却能够威震群魔多年，其实这一点根本还是因人而异。有的人，就是有那个魄力，能够把劣势扭转成优势。

    他虽然不太在乎身世问题，但显然有人是在乎的。

    “你——！”暗夜浔仿若被直揭伤口，顿时勃然变色，怒斥道，“暗夜峥！你莫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出手——”

    暗夜峥忽然冷笑一声，截断了对方的话道：“三哥自然不会不敢对我动手，先前暗夜攸、暗夜质两位长老不明不白地身亡，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而如今看来，想必都是你做下的？！”

    暗夜浔马上反驳道：“暗夜攸分明是死于原辛玖平日最倚重的部下暝雾之手；而暗夜质出事之时，墨华一族的墨华翎离他最近，形迹也最为可疑。他们之死与我何干？休得胡言乱语，捏虚造假！”

    暗夜峥倒也不在此事上多做辩解，目光微垂，却拂动了两下衣袖。

    暗夜浔却以为暗夜峥无话可说了，态度不免颇为得意，愈发前进一步，咄咄逼人道：“如何？你还有何等狂言妄语要说？”

    然而一刹那后，暗夜浔却面色一变，目光迅速扫视向四周渐渐朝他靠拢、将他包围起来的十名壮年男子。十名男子都是一身黑衣，面容异常阴冷，仿佛从地狱出来的凶煞恶鬼一般。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还不速速退下！暗夜峥，你想以下犯上么？！”暗夜浔纵然刚愎自大，此时见情势不妙，语气也难免泄露出一丝心慌意乱。“你莫要忘了，我才是暗夜一族的大长老，自族长以下，以我为尊，而你只不过是长老之一！”

    ——据说暗夜氏族中的“长老”一职可以有数名，都必须是声望极高的魔族担任，其中唯有一位号为“大长老”，大概也可以叫做首席长老，算是众长老的领头人。

    陈瑜再次在心中评析着，却仍旧冷眼旁观着，没有插手的意思。

    而在此刻，暗夜峥也终于回答了暗夜浔，面上却毫无其他情绪，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冷：“三哥原来也知道大长老位居族长之下么？那么更应该知道了——我族族规：不敬族长、谋逆不轨者，诛！”

    话声刚落，不待暗夜浔回话，暗夜峥已是高喝一声：“布阵！”

    那十名男子齐齐应声，瞬息间只见一片无比浓郁的黑雾凭空涌起，仿佛从天而降，遮天蔽日，来势凶猛如海潮，眨眼已将十魔与暗夜浔的身影一并吞没！

    黑雾异常浓密，将内中情景完全掩蔽了个彻底，仿佛生生隔绝出了另一个空间，让人难以辨识其中形势究竟如何。

    不过眼看暗夜峥从容自若的态度，在场诸魔也能够猜到，这团黑雾的效果非同小可，估计暗夜浔今天是逃不出死局了。

    “……十重诛戮阵，暗夜一族独有的秘阵……”在一旁静静观看的竑焱突然低低说了一句。“律法长老暗夜峥，掌管暗夜族中功过赏罚……”

    陈瑜目光微转，看了竑焱一眼，却未说话。十重诛戮阵这个阵法，他作为曾经的暗夜族中一员，确实是听说过，但是眼下也是第一次见到。

    ——竑焱此人……消息确实灵通。

    暗夜浔此次前来凌霄城，也不是没带亲信，毕竟他身为大长老，自矜身份，也不可能孤身一人。

    本来那些亲信也在左右随侍，不料之前暗夜浔与暗夜峥对持时，因为情绪激动而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向前走出了好几步。因此，刚才恰恰是暗夜浔一个人站在最中间，四周被暗夜峥等魔包围，而所有亲信却站在外围，正好被隔离在十重诛戮阵之外，一时间竟是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暗夜浔一个人陷入十重诛戮阵中。

    而在此刻，那些亲信才反应过来，纷纷亮出兵器，摆出攻势。

    “你们到底对大长老做了什么？！”其中一人似乎是领头人，出言质问道。

    暗夜峥却屹然不动，反而当头一喝：“暗夜浔业已伏法，你们还想自寻死路么？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尚可减罪几分！”

    那些亲信互相对视了几眼，表情似乎惊疑不定，虽然并未放下武器，不过却是停止了攻击。

    然而等到黑雾消散，眼前只剩下十名黑衣男子的身影，却再无暗夜浔存在的一丝痕迹，那些亲信才不得不相信暗夜峥的话，惶然无措地纷纷丢下兵器，俯首跪倒在地。

    “长老恕罪！我等只是听从暗夜浔的命令，并无对族长不敬之意！”

    暗夜峥摆了摆手，径直吩咐黑衣男子道：“你们先将这几个带回族中刑堂，待我回去后，再与族长议决他们的惩罚。”

    “是！”

    黑衣男子与暗夜浔的几名亲信一同消失后，暗夜峥这才转身面向暗夜凛，躬身禀报道：“族长，暗夜浔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不但设计杀害其余二位长老，更对族长怠慢无礼，如此图谋不轨，罪不可恕，如今业已按照族规诛杀。”

    “浔叔辛苦了。”暗夜凛只是如此回答道，脸上却依旧带着谦逊的微笑。无论刚才是暗夜浔与暗夜峥针锋相对，还是后来暗夜浔命令手下施展出十重诛戮阵夺取了暗夜浔之命，暗夜凛的表情就一直都没有变化过。

    陈瑜旁观至此，禁不住在心里吐糟道：果然……这三大族长当中，就没有一个是真正单纯的魔族。暗夜凛看似谦和柔懦，面对这些不算小可的变化，眼睛都不眨一下，镇定得太过了，倒也不愧是暗夜一族的子孙。

    “族长，”暗夜峥继续请示道，“暗夜浔如此大罪，应该将他从族谱上除名，再将来龙去脉公示全族，告诫其余族民。”

    “峥叔，浔叔他毕竟为本族做过许多贡献……当年若非他一力支撑，族中或许便不会像今日这般兴旺。”暗夜凛的表情终于有一点变化了，却是露出极轻的叹惋之色，“如今走到这一步，或许，也有我处理不当之过……”

    “族长无须为他自责。”暗夜峥皱眉打断道，“既然族长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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