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你让你那些兄弟们都进来！今天这顿饭老板娘我请你们了！你来给我说说你的事！老板娘我啊，我最喜欢听故事！”

    凌衍皱了皱眉：“老板娘盛情难却，但是凌衍确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哼——”老板娘不高兴到底将桌上的雨蔷薇拿在手里背过身去，“什么要事？连坐下来吃碗水酒的时间都没有！”

    凌衍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老板娘鞠了一躬：“凌衍今日唐突，还请老板娘见谅，在下的妻子重病在身，凌衍要着急为他寻药去。路过此地，听闻老板娘你这里的茶不错、又有他喜欢的东西。所以才路过来求。人命关天，还望老板娘你海涵。”

    老板娘听着、长大了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天哪——世间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儿郎……”

    凌衍被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这样赞了，却只是对着老板娘恭恭敬敬地再鞠躬，亲手接过了茶叶和茶水，然后让人接过了那些食盒来，凌衍每一样都看过、确认无虞之后，这才让人装好了。

    转身在桌上放下了银子，对着店内诸人稍微点头致意，转身带人离开。

    行至门前，瞧见了一直躲在旁边角落的沈公子，凌衍停下了脚步来到了这个年轻人面前：“你……”

    “我、我、我再也不乱说了！凌将军请不要揍我的脸——”沈公子抱头蹲了下去。

    凌衍愣了愣，摇摇头，将说书人从地上拽起来：“你书、说得挺好——”

    “唉？”沈公子这才敢抬头看着凌衍，“可是……”

    “只是，”凌衍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才说道，“宁杭是我深爱之人，并不是你妄自揣测的那般青楼小倌模样。他是个男子，与你我、更与在座男子都是一样的。我爱他、也敬他，从没把他当女人看，你以后说书的时候，不要编排他来博取噱头，明白吗？”

    说书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余光瞟见了凌衍的手指，第四根手指上有一个很旧的红色绳环。

    “驾、驾——”

    听见了楼下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冬然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身子有些颤抖的上音：

    “公子，他们走了。”

    上音点点头，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叹气，摇了摇头，这才和冬然一起从楼上走下来，老板娘看着他们下来了，连忙迎接上去：

    “公子你们吃好了？可还满意小店的菜品？”

    老板娘满脸热情和期待，上音也只是微笑，点点头。

    “唉？”老板娘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我家公子不会说话，”冬然下来扶着上音，“你们家酒楼的菜肴公子很喜欢。”

    “啊……”老板娘听见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公子喜欢就好，颜公子可是我的贵客，他可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公子你，公子满意就好，日后常来坐坐！”

    “我家公子身体不好，”冬然冷冷地走到了老帮娘和上音中间，换了一只手扶着上音，“经不起舟车劳顿，老板娘你费心。”

    说完，冬然就将上音扶上了马车，然后驾车离开了。

    留下了有间酒楼满大堂的人，呆呆的看着上音和冬然离开，有人问：

    “老板娘，那丑八怪谁啊？”

    “不知道，颜公子的朋友吧？”老板娘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喂、我说沈公子，你还说不说书呢、我们都等着……咦——沈公子呢？！”

    老板娘回头，大堂之中、哪里还有说书人沈公子的影子。

    却说从有间酒楼出来，冬然驾着马车带着上音回到青山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看着上音的精神也不大好，冬然就准备去给上古音烧了热水，伺候上音洗漱先睡。

    今日遇见了凌衍，看着上音那一脸的失魂落魄，冬然自然也三缄其口。

    冬然才烧好了水，端着水盆进屋的时候，却被人叫住：“姑、姑娘，我、我可算是追上你们了！”

    冬然回头，看见了那个在有间酒楼里面说书的说书人。

    年轻人跑得气喘吁吁，扶着门口的栅栏、弯着腰大口喘气：“我、我追了你们一路……”

    “原来是你。”冬然哼了一声，心中早就察觉有人在跟着他们，可是发现对方并没有武功，冬然也就听之任之。

    现在，更是直接端着水盆进到了屋内，给上音拧好了巾帕。

    说书人不请自来，走进了屋中，对着上音和冬然一拜：“在下沈子安，是个说书人。”

    上音看了沈子安一眼，知道就是刚才在有间酒楼之中说凌衍故事的人，想了想，示意冬然让沈子安坐。冬然翻了翻白眼，招呼沈子安坐在桌边，这才给上音的鞋袜脱去、露出了上音的双脚来。

    “呀——”沈子安惊讶的叫了一声。

    “没事别瞎叫唤！”冬然狠狠地瞪了沈子安一眼，“就没看过别人受伤吗？”

    “不、不、不。”沈子安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还是忍不住不断地盯着上音的双脚看。

    那双脚的脚型很好看，可是伤痕累累、到处结痂，不过都是些细小的伤口。沈子安看着，心里抖了一下：受伤时一定很疼。

    冬然不管沈子安，帮上音仔细地将双脚都搓热了，找来了药草倒在盆中、又加了几种药料进水中，这才将上音的双脚放在盆中泡着。

    收拾好了一切，冬然站起来看着沈子安：“你来这里做什么？”

    “咦？”沈子安愣了愣，然后才认真地说，“啊，你、你们看，我是一个说书人，我、我、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是有故事的人……就是不知道，你们、你们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们的故事……”

    说完，沈子安缩了缩脖子，偷偷地看了上音一眼。

    上音看了看沈子安，沉默了一会儿，冲沈子安伸出了手。

    “嗯？”沈子安一愣。

    冬然不客气地将沈子安的手拉出来，气呼呼地摊开了手掌递给上音，然后就转头坐到远远的地方去、背过身不看人。

    上音冲着沈子安笑了笑，然后抓着沈子安的手，在对方手心中慢慢地写道：

    好啊，可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子安问。

    我告诉你我的故事，上音写，但是你也要告诉我，我想听的故事。

    “不知道公子想听什么故事？”沈子安感觉自己的手凉凉的，很舒服，那人的手指很好看，脸上一红，“不、不过，我知道的故事不多。我、我就总是拿着凌衍、凌将军的事情来说……”

    上音温和一笑，正准备写什么。冬然却老远就闷闷地开口：

    “这就够啦！他就是想听凌衍的事情！你就知道多少讲多少就好啦！”

    “咦？”沈子安一愣，低头看着上音的时候，却看见那张丑陋的脸上、一双眼中——流转过风华无数，眼波流转，像是冬雪又如初阳。

    竟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第五章 解围

    沈子安自从那日以后就成了竹屋的常客，他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喜欢搜集天下奇闻异事，然后自己编小故事，就成为了说书人。沈子安有一张笑面，而且说话讨喜，像是有间酒楼的老板娘这样、有很多酒家都很喜欢沈子安，沈子安也经常去说点小故事赚钱。

    “后来啊——我六国百姓都喜欢听英雄的故事，尤其是这种神乎其神的英雄的故事，所以我就一直拿着凌将军来说。”沈子安笑着说。

    上音只是坐在桌边听着沈子安说，有的时候有什么想问的就写给沈子安看。一开始沈子安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上音写、他一直说也能愉快地聊上一天。

    通过沈子安，上音知道了不少他们分开这半年以后凌衍的消息——

    半年前，凌衍和郗微从律国逃出去之后，和范云一道回到了梁国，梁国依旧是郗将军在坐镇，朝中诸人听闻了此事之后，都对律王萧鸾的不守信用、出尔反尔不满。

    加之凌衍能够一个人带领精兵一万就去收服了两个厉朝百年都没有占领的地方，凌衍声威大震，在梁国之中甚至都有了一批信众。

    可是，凌衍拒绝了郗将军挽留他在梁国为官的提议。反而自己去了祭龙山之中，借机举了大义——号为“伐无道、诛不义”针对着律国建立了自己的军队。

    起初，六国中人都称为“凌家军”，后来因为军中有不少梁国的将领、还有跟着凌衍在南岭、苗疆，后来不满律王所谓的律国将领，凌衍便将这个军队冠名为“小梁军”，与梁*队区分开来，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自从小梁军建立以来，发展之迅猛，让六国中人咋舌，却也在意料之中。

    先前律国灭陈的时候，派到陈国的代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只将陈国当做一处可以捞油水的去处，弄得陈国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

    而律军在宋国都城铭城的屠城，更是弄得宋国人对律国恨之入骨。

    凌衍聚义，一呼百应，小梁军如今已经颇具规模。虽未对律国直接宣战，却无形之中给律国施加了压力。

    “嘿嘿，对了！告诉公子你一个秘密！”沈子安想到什么似得，高兴地对上音说道，“那个在律国当政的中丞沈懿，其实原本应该是个梁国人，他爹……”

    上音摇了摇手，在纸上写道：萧顺之。

    “哎？公子你怎么会知道，我还以为这个消息是我最先知道的呢！”沈子安不大高兴地嘟了嘟嘴。

    我自然知道，萧顺之临死前的托付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只是……

    上音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看了看外面青山，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好像有很多伤心事，”沈子安听见上音叹气，“可是我问过多次，公子你都不告诉我——”

    上音无可奈何地笑：我的故事只怕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不如不说。

    虽然，按照约定，上音还是给沈子安说了不少他为何会和冬然两个人在青山居住、又是为何会认识了颜惜阴的事情。

    “你有空在这里好奇我家公子的事，你不如下山去看看吧，”冬然没好气地端着一碗药进来递给上音，“今天听说律国来了使臣，晋王要在城外接见呢，城中百姓都跑过去瞧了。”

    “什么？！晋王！”沈子安立刻跳了起来，“这感情好啊！我的天哪，我在晋国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晋王！走、走、走！你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沈子安拉着上音就要走，上音的另一只手却被冬然扯住。

    “你以为我家公子和你一样的成日里没事干吗？”冬然哼了一声，一用力将上音扯了回来，按在竹椅上，冬然恶狠狠地对着上音吼，“吃完药再去！”

    上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扯了扯冬然的袖子：太烫了。

    “你，”冬然指着沈子安，“过来。”

    沈子安慢慢地挪动过来。

    “帮他吹凉，”冬然口气不善地指着桌上的药碗，“然后看着他把这碗药喝下去，是喝下去，不是含在嘴里等会儿悄悄的吐掉了，也不是趁你不注意倒掉了，明白吗？！”

    沈子安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

    冬然哼了一声，往外走了两步说道：“我去准备马车，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喝完药！哼哼——今天谁也别想下山！”

    大约是被冬然给吓得，沈子安死死地盯着上音喝完了那黑乎乎的药，然后看着上音按住了胸口休息了好久，半晌才缓过神来。

    “冬然姑娘好恐怖……”沈子安惊魂未定地感慨。

    上音点点头，然后有摇摇头，来不及研磨，只能拉着沈子安的手写：她也是好心，可是药……

    好苦！

    这个时候冬然正好进来，看见上音喝完了药，这才翻了个白眼，扶着上音上了马车，直接将缰绳丢给了沈子安，让沈子安驾车，自己在马车里面照顾上音。

    马车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山下的音都——

    音都建立在海边的山崖上，算是六国之中最为特殊的地势，从音都的城墙上，正好可以看见映海的波涛，晋国也是六国之中唯一可以看见碧海蓝天和沙滩的地方。

    晋王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是和燕王一样，都是律王萧鸾的亲子。晋国算作律国一半的属国，律国来的臣子，和晋王在礼法地位上也是一样的。

    所以，晋王选择在王城之外接见了使臣。

    沈子安想要看的是热闹，看看这个生而残疾、弱智的晋王是怎样的一个人。上音却是想要见故人，若非是颜妃当年的牺牲，自然也没有如今的上音。

    无论怎样，晋王萧宝义都是颜妃亲子。

    沈子安将马车尽可能地靠近了人群，他们坐得高，自然能够看得更仔细。冬然闭目养神，上音却隔着人群见到了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萧宝义。

    算来，萧宝义和上音应该是一样的年纪。晋王萧宝义身边都是颜妃家中的几位娘舅，他们才是晋国真正的统治者——毕竟晋王是个痴傻，不能决定什么。

    律国前来和使臣和几位颜家的大臣客气了一番，就说明了来意——律国要晋国派出白银万两，作为供奉，用以补贴律*用。

    “真是无耻！”沈子安愤愤不平，“律国的军用关晋国什么事啊！再说了，当年律王杀了晋王他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如今会有想要向晋国要军用的时候啊？”

    这话是说的没错，可是就算公道自在人心，晋国如今还是不得不向律国低头。

    上音不能说话，想了想，他一动，伸手想要拍拍沈子安的肩膀。可是手才伸出去就被冬然拉住：

    “公子，你可想好了！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上音点点头。当年若非颜姬护着他，将所有事情都揽上身，被赐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颜妃了。如今世易时移，物是人非，颜姬已去，她的儿子遇见了危难，上音当然不能不管。

    上音拍了拍沈子安的肩膀，在沈子安背后写道：沈公子此话说得好，不知公子敢不敢帮晋王？

    “当然敢！只是我要怎么帮？”沈子安拍了拍胸脯，“我也打不过使臣啊！”

    我写，你说。

    沈子安点点头，感觉上音在自己身后写着字，待上音写完了，沈子安深吸一口气就冲着使臣喊：

    “敢问律国尊贵的使臣大人，律王需要供奉军饷，是准备将你们的有功之臣凌衍凌将军赶尽杀绝吗？”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有些认得沈子安的晋国人更是暗中叫好。

    律国使臣一愣，皱眉看着沈子安：“公子是晋国人吗？”

    “不是，”这个问题不用上音写，沈子安自己就回答了，“我是律国人。”

    “律人为何要助晋？”

    “律、晋难道原本不是一体的吗？”这句话是上音教的。

    “你——”使臣怒，可是还是勉强整了整衣冠对着轮椅上的萧宝义一拜，“晋王殿下，此处并非是接见使臣的最好去处，还望晋王能够在宫中正式接见臣下。”

    “你是律国的使臣，晋王肯亲自见你已经是最高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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